
让我来讲一个故事,在这个瑟缩的季节里,讲给蜷在暖气下的猫儿听。
故事发生在从前,从前是个什么概念,我也没搞清。
从前,有一片麦田,就在你家的后面,打开窗子就可以看见。
从前,总有孩子喜欢在那里玩耍,摇曳着麦杆沙沙。
有额头上带花的老黄牛,总是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尾巴甩来甩去。
在它的身边,蚊虫总是嗡嗡地转呀转的——它们饿了。
——我也饿,谁能给我点水喝。
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毕竟从前太遥远,毕竟那时的你还很善良。
从前的麦子真高呀,高得只要钻进去就会迷路。
你牵着谁的手,没有方向地走。
这麦田真大,走进去了,就再也走不出来。
你说,你不怕。
不怕,不怕。
从前,在那片麦田里,站着一个稻草人。
稻草人是谁扎的,没人记得,也没人问过。
我每次路过的时候都远远地向他招手问好,但他从没答应过,我没有不开心。
麻雀也聪明了,它们不怕他,扑棱着翅膀吃着麦子,叽叽喳喳。
那个稻草人不说话,总是沉默。
你还记得么,他总是沉默。
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我总是记得那些没用的东西。
麦子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而你笑了又笑,哭了又哭。
稻草人依然站在那里,总面向着一个地方,张着手臂,脸上不快乐,也不悲伤。
可是从前的你,却总是怅惘,但那些麦子很坚强。
从前的我呢,我记不清了,从前的我们,似乎也找不到了。
日日夜夜,稻草人站在那里,他不会冷么。
你亲手织了一个围脖给他,到最后却戴在了别人的身上。
稻草人,还是穿着那个红色的马甲,戴着那个破旧的草帽。
有一个姑娘,送给我她的丝巾,我却系在了稻草人的脖子上。
——那丝巾真香,有她的味道。
从前,你总问我,稻草人在那里做什么,他会不会偷偷趁着我们熟睡的夜里,独自游荡?
独自游荡,在麦田里沙沙地奔跑,惊醒了偷吃寂寞的田鼠。
我说应该不会吧,他没有脚。
你看,他弄丢了他的脚。
还好,我的脚还没有丢。
——可是我弄丢了我的悲伤。
稻草人,你很悲伤么,可不可以,把你的悲伤分给我一些。
我会把我的脚借你,让你带着你的悲伤走天涯。
从前的稻草人,站在从前的时光里,守望着从前的一些东西。
他在等着什么,或者是一个人,或者是一段岁月。
他在守着什么,是不灭的谎言,还是虚假的誓言。
稻草人已经多老了,一百岁,还是一千岁。
也许他等的东西,早已经老死在了途中。
而我又是谁,我又在哪里。
而你又是谁,你现在哪里。
你真不记得了么,连我都忘了。
我想要一颗永不衰竭的心脏。
永不衰竭的心脏,跳动永不衰竭的怅惘。
可是稻草人没有心脏,他不怅惘。
从那天起,我们一起钻进那片麦田,去给稻草人找一双鞋子。
鞋子是多大码的,45还是38?
我问北归的大雁,他说他不知道。
我问旅行的小兔,她说她不知道。
连稻草人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没有脚。
你摔了一交,从此我再也没见到你。
我们都迷失在了这片麦田中,在这无边无尽的麦海里流浪。
找不到前方的路,却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停地迷路,不停地迷路。
我有时会想念那个稻草人,他永远站立在风中。
我们不是去给他找鞋子了么,那么你现在找到了么。
或者说,你早已经忘记了我们迷路的初衷。
可是,我现在开始有些想你。
也许,你早已经记不得我是谁了吧。
从前,从前的从前,从前的从前的从前。
是好久以前了的事情了吧,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老了。
那我昨天拨开麦子见到的人会是你么,手挽着另一个人?
好吧,我真的太累了。
我把我的双脚扔掉,站定在土里,张开双臂。
我也做个稻草人。
会不会有人把丝巾系在我的脖子上。
会不会有人为我跋涉万里寻找我的鞋子。
会不会有人询问我的过去,问我从哪里来,要等什么东西回来。
然而那些东西,是不是从来没存在过。
我不知道,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好久以前的事情,叫做从前。
文:一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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