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的婚礼,让平静的村庄激起了一阵涟漪。
村里人,以极大的热情和好奇心,看着从江南的大山里来的一队人马,吹着唢呐,打着腰鼓,抬着养眼的嫁妆,好不热闹。
乡里结婚讲究个风水,不能从大路上直奔进家,必须绕一个湾儿,所谓“上水”,由西向东行进。
这一行人马就多绕了半个生产队,惹得家家户户都出门看热闹,追着队伍走,到了阿水家,那长长一溜人马就稀稀拉拉几百米长,待新娘子到家门口,那一排鞭炮早就挂在树梢上,老队长一吆喝,鞭炮就“噼里啪啦”炸开了!
新娘子被人牵着,盖着头盖,阿水一着急,就直接抱起新娘子,大步跨进了婚房。
后面怕闹新房的人挤进门,几位婶子嫂子就各端着一盘子糖果、花生、红枣、莲子、糖豆,麻花挡在新娘子身后,拼命往人群大把大把的抛撒盘中的点心。
孩子们蜂拥而上,夹杂着老人、村民,大家就忙着捡拾落在地上的喜糖点心,也就顾不上闹新房了。
阿水乘机把房门反锁上。
这巧儿是盖着头巾的,视线也不清晰,被人簇拥着,最后被阿水抱进了婚房,才松了一口气。
十六岁的巧儿已经怀孕几个月了,喜的阿水都不知道怎样才好,忙问巧儿饿了没?渴了没?
阿水今日特别帅气,新理的头发喷上了发胶,一身笔挺的西装,左胸口袋上方别着一朵鲜艳的红花,下面飘着两个字:“新郎”。
巧儿只羞羞答答,满脸胭红。
瞅着阿水,笑的让阿水如喝了酒一般的醉!
阿水只想着“叭叭叭叭”的好好亲热一阵子……
宴席就在村支部大院子里举行,生产队里家家户户都来了人,参加阿水的宴席,祝贺阿水喜结良缘!
阿水可谓是又娶媳妇又要生娃,双喜临门啊!
这阿水妈呀!喜的走路带风声,说话拖长音,一句话的音律拐几道弯儿,黄梅戏的腔调全都出来了!
“张家大婶儿啦~,你这是到哪里器(去)~哟~?这是额(我)水~儿的喜糖呐,给你家小孙子拿点!”
张婶接过喜糖,说:“哎哟,李家妈,恩家阿水可真出息,媳妇就快做月子了吧?”
“哈哈,还早着呐!还早着呐!”
“填孙子再请我们喝满月酒喔!”
“那是的哟!那是的哟!”
家家都出了份子钱,农村得要回礼的,喜的阿水妈妈,那是:
串家走户送喜糖啊!田间劳作道阿水哟!
大家都啧啧称赞,都说阿水真有能耐的,咋就娶了这么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儿!
次年春末,阿水就得了一个近八斤的胖儿子,取名字就叫八金。
农村人取名字,什么黑雕、毛兔、羊羔子、巴央子、赖狗、老鸡、孬子、大傻等等,名字带动物,带傻气,什么阿猫阿狗的,孬子呆子的,才好养活。
还有男孩子特意取名字叫“丫~头”,“妞~儿”,小女孩偏偏取名字叫“小姥”,“地宝”,“财神”,总之,反着叫。
一是因为农村大多重男轻女,觉得男孩儿格外金贵,得“藏”着,所以叫“丫头”,有的给男孩儿头发留一个老鼠尾巴,梳一根细长辫子,就当女孩子般养。
而女娃天生娇羞,就得“老”,这样去讨一个安心,目的就是:癞娃好养,长命百岁!
就这等淳朴的思想,八金的名字取得就可以说简单、吉祥又高雅了!
八金出生八斤,八与“发”谐音,八金寓意“发金”,家旺、财旺、仔旺!
话说这巧儿,其实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只是稀里糊涂的做了母亲。
玩,还是一样的贪玩!
她还远远的没有玩够呢!
离开了杂技帮子,也就离开了那一群快乐的伙伴,离开了对她殷殷期望的师傅。
这一切都是因为阿水啊!
这阿水呢~
新婚时候整日守着巧儿,过了几个月无忧无虑的好日子,直到巧儿生了娃,顿时觉得“亚历山大”了!
然后,唉,然后哇,就有一点捉襟见肘了!
阿水不喜欢干农活,虽然被妈妈绞死舌根子唠叨着去了几回地里,但心里还是觉得单靠几亩地,终究不是个出路。
坐吃自然山空啊!
门口除了庄稼地,没有啥好营生。
阿水就和村里人思量着,结伴一起,远到福建打工去了,丢下巧儿和几个月的八金。
阿水挣了钱,就拜托从福建回来的人捎给巧儿用。
阿水自己也想巧儿,心里火急火燎,但直到过年结了帐,才得空回来。
巧儿一见到阿水,哭得都和泪人儿般的:
娃她一个人带,婆婆总是下地干活,也帮不了她,关键婆婆还在外面说她好吃懒做,她是怀着娃来的,就这娃带的她自己都只想哭,哪有手腾出来再做其他的事。
阿水就思量着和母亲商量,单立门户,年过了,就分了家。
一排房子,大哥单立门户在左,阿水单立门户在右,中间阿水母亲带着阿水弟弟住。
分家了以后,正月初八,阿水就又要出远门去打工了。
巧儿叫来了她自己的奶奶。
老人家也不过才六十多岁,就抱上了曾外孙,可谓福气老人!
话说这奶奶是看着巧儿长大的,来了以后,看见巧儿过的这日子,就一阵阵的揪心的痛!
这回奶奶过来,一是准备好好护着巧儿,帮忙做些活儿,二是决不能让巧儿这个婆婆再欺负她的孙女儿,她来就是要给她撑腰长威风的!
巧儿自从奶奶来了以后,做饭、洗衣、菜园子都是奶奶帮忙弄,巧儿主要任务就是带八金。
巧儿又恢复了小女孩的心态,时不时可以和奶奶撒撒娇,说说笑笑,玩玩闹闹,日子就过得很快,转眼正月十五就到了,八金就快八个月大了。
一天,巧儿坐在矮桌前,怀里奶着孩子,右手拿着筷子在桌子上扒拉饭,左手弯里躺着小八金正在收听吃奶,手上拿着扑克牌,和比她小一岁多的邻居来狗子玩争上游。
只见巧儿嘴里含着一口饭,同时嘟哝着:“来狗子,慢着,这一张牌我要。”
说着,抽出一张2,把来狗子的老K给管上了,然后兴奋的打出来34567小顺子,末尾一个炸弹,把来狗打得落花流水,五分钱的底,炸弹翻倍,来狗子就输了一角钱。
这巧儿乐得“咯咯咯……”的笑,也不管八斤吃着奶没有吃着奶,自顾自的把菜推一边,催来狗子洗牌来着。
八金也就兀自抓着丰润的奶头,吃一会儿玩一会儿,奶水射到眼睛上,就拿小手瞎柔柔,蹭的一脸奶香。
这镜头正好被下地干活回来的婆婆看见了,婆婆说话就不太好听了:
“小来狗杂,你个龟子儿,怎么那么闲啦?你妈妈在地里面,累死累活哟!你却在这里玩牌,你还要脸不要脸了?一会儿你妈回来,不打死你才怪呢!”
来狗子一看阿水妈妈这阵势,吓得扔下扑克牌,抓起剩下的零钱就跑了。
这巧儿奶奶一听巧儿婆婆指桑骂槐,就从屋子里走出来,不高兴地对巧儿婆婆说:
“我说亲家婆,我家孙女好不容易有一个玩伴,你倒好,给骂跑了!你这哪里是骂人家,分明就是骂巧儿呗!”
“怎么着,好吃懒做还不能说?我就说我家阿水,娶回来一个狐狸精呢!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当饭吃呀?还是能当水喝呀?啥也干不了,见天就是玩……”
“玩怎么着?玩怎么着?我孙女在我家,我们就没有让她干过活儿,哼!到你这儿,过的是什么日子?破房子下雨天还漏水,半个月才能吃上一回肉,这么苦她都忍受了,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她才多大的人?”
“哎哟,哎哟哟!都是生孩子的婆娘了,还怎么着,等着人娇惯呢?哈哈,那你们就跑错了门了!像这么好吃懒做的混日子,我看有一天啦,饿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哟!”
“好呀,你这个巫婆,咒我孙女死,我看你这个老巫婆才不得好死呐!”
“哎哟你个老东西,你凭什么骂我巫婆?”
“我今天骂得就是你!巫婆!巫婆!黑心肝的老巫婆!有我在,休想骑在我孙女头上屙屎!”
“你这个老王八羔子……”
说着说着,老太太和阿水妈妈手都指到对方鼻子上,然后也不知道谁先,竟然动起手来,互相揪着头发,扯着衣服,连呼带喊,连哭带嚷,嘴里互相骂着难听的话。
巧儿急地,抱着八金,跑到隔壁,叫来邻居的大叔和婶婶。
架是拉开了,巧儿奶奶脸给抓破了皮,渗着些血,阿水妈妈头发被耗下来一大把。
这两位老妇人都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都拿着板子,拍着地面“啪啪”作响,互相用手指着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婆婆在控诉,奶奶在护短,水平不见高下。
这巧儿,就抱着八金,躲进房间,“呜呜呜”地伤心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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