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我是不懂得故乡之于我的意义的。无论是怀揣梦想去远方求学,还是为了生存去陌生的地方打工流浪,当时觉得城市的高楼大厦实在洋气,平坦宽畅的大道比起老家的泥巴路不知道好多少,夜里的霓虹美得绚烂夺目,反正哪里都强过老家的模样。后来,岁月流逝,身边的亲人慢慢变老,我的外婆、外公,还有爷爷相继仙去。我不知道是哪一天开了窍,知道了要经常回家去看看高龄的婆婆,渐渐老去的父母。尽管心中明白了道理,但所谓的经常亦只能做到重要的节假日,或者隔两个月左右才有两到三回。由于老家的房子就在石河古镇边上,回家陪过他们后,我最喜欢的便是去老街走走一一这基本上成了回去后的活动的一个必选项。
今天逢集,或许是过节的原因,又或许是疫情里憋得太久,新街上到处是人,不过还是老龄人和孩童居多。走到与老街的分叉口,两家炸油糕的摊位背向而设。火炉上的油锅里正在煎炸翻滚,炸好的油糕放在铁丝架上泌油冷却,外观呈金黄色圆饼状。这是老家的特产,至少我目前没在其他地方发现过类似的做法,用糯米粉与绿豆碎拌匀后揉成团置于案上,然后捏成薄饼状置入油锅中翻炸成熟即可。当然我说得简单,其实掌勺人对火候的掌握才是油糕好吃与否的关键,很容易就过老过硬。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一个油糕卖五毛钱,现在卖两块五啦。我反正坚定认为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肯定是提高了的,我每次去摊前,总是有人在排队,不少人一买就是二三十个,更有甚者,一次买七八十个的都有一一我在新疆的堂哥一回老家便是这样子。我猜并不是因为它特别好吃一一真的很好吃,特别是刚起锅后不久一一也不是买的人特别好吃,而是因为吃它的时候,可以吃出记忆里的味道吧。
老街口油糕摊转至老街内,沿着小时候上学的路继续走。下场至上场的老街街面,基本上为了车行方便改成了水泥路面。以前全是石板路,中场一段老医院处,还有阶梯,可惜再看不见了。印象最深的,差不多集中在中场一段。小时候身体弱,常是爷爷或母亲带我去医院,吃药打针居然搞成了习惯。医院大门左边有一条通往电影院的小路。一般儿童节和过春节时会有电影放,需人工先卷一下胶片那种,偶尔还会有京剧、川剧团在那里开唱。往往都是一票难求,没钱只能去找熟人托检票的人偷偷放进去。大一点后有段时间喜欢去曾经那阶梯右侧的评书馆,一个远房亲戚家开的,可以听免费的评书。听书人分两排列座,茶水要收费的,已记不清多少钱啦。说书人手持折扇,坐在高出周边一截的方桌后,桌上摆着盖碗茶。大多讲什么隋唐演义、杨家将、岳家将之类的,当时可是听得津津有味呀。讲之前和讲完后说书人的折扇都会在方桌上敲一下,前面那一下是为了引起听者注意,后面那一下应该是用来敲醒像我一般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的人吧。后来上初中后,阶梯左边开了家租书店,主要是租小说,基本上是武侠、言情的类型。交五块押金,一天租金两毛钱,当时借阅了不少古龙、温润安的小说,还好我看书速度快,应该省了不少钱。
现在老街上的原住居民已经不多了,原来经营餐馆和百货商店均搬至新街,唯有兼营麻将生意的茶馆里的情景,还依稀保持着原来的模样,里面人声,麻将声,老板向客人杯里加水的声音,熟悉而亲切。没有人住的房子是很容易破损的,上场两边的房子大多成了危房,有的甚至已塌下来,看上去有些荒凉,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有一丝丝遗憾,还有些许气愤和哀伤。上次碰到一个老同学,他土生土长在老街上,现在仍住在那,当时他是气愤的说起曾去网上向有关部门反映过关于古场保护的情况,可是一直没有回响,我只有摇摇头,劝劝他先就这样。小学老校门通过一条窄窄的巷子与老街相连,巷子出来便是以前的新华书店。现在已公转私营,搬去了老电影院下新市场对面,我多年前去过一次后再没去光顾过。还是喜欢来老街上看哪怕是关着门的店址,顺便回想一下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在玻璃柜台外面看着里面摆放的武侠小说流口水的模样。
小学内黄葛树小学新校门就在老街的尽头,以前这里是我小学班主任老师开的小商店。校门不远处那棵老黄葛树尚在,只是当时挂在树上的钢钟已不在其上。旁边另外增种了一棵,看起来树龄亦不小。教学楼及各种设施,和那时相比,只能说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真的比起来,我又有些迷茫了。那个时候经济条件那么差,甚至有吃不上米的时候,可是能跑几公里山路去看一场别人村放的电影,能跟着老一辈去看京剧、听评书,能有卖书租书的地方去看喜欢的书。现在镇上经济状况比以前不知道好多少,可是除了茶馆的麻将传承了下来,电影院,戏院,书店反而没有了。现在镇里的孩子们,和我们那一辈比,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
老街本为明清时期建筑风貌,是南充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真心希望这条街能得到实实在在的修缮与保护,尽管关于它的记忆,早已经深深印刻在像我一样的异乡游子的心上。
老街边上民居 原医院旧址 原租书店 原评书店 原商店 原供销合作社 原民居 左一二门为原新华书店门 原电影院和戏院 老街边上村落 嘉陵江石河段:江映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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