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我不认识的小虫,扑闪着小小的翅膀抖抖索索地飞到我电脑前,在屏幕上莽莽撞撞地爬着,像哼哼唧唧的小猪瞪着天生弱视的眯眯眼东瞅瞅西看看,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我木木地望着它——伸出食指,轻轻贴在它的背上——只要稍一用力,它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就像它悄无声息地活过。松开食指,它像搓搓手一样地扇扇翅膀,若无其事地继续兜兜转转。
礼堂南侧的花坛里长着许多花,那么相似,好像一朵花活成了无数种样子。
在那些花儿的旁边,间或生长着几棵树,在这春末夏初的时节郁郁葱葱地挺拔着。那遒劲的躯干,伸向天空,想握住什么呢?连自己亲手从岁月年轮的罅隙里悄悄抽出来的叶子都经不住风吹,簌簌飘落如离人泪,在不属于你的苍茫天地间,又能握住些什么呢?
那只小狗又出来散步了。
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四肢都很短,身体又极不匀称的肥,圆圆滚滚的小肚子像被熊孩子吹胀了的气球,又像过年时吃的大汤圆,每次见了都让人忍不住泛起笑意,而毛色有些像斑点犬,斑点却都大如斗,且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又长了一张四不像的脸,一眼看过去甚至会怀疑它的属性——是猪是狗还是猫?
同学们都笑它丑——在警校,我们见的狗不多,除却训练场里漂亮又聪明的搜救犬,便是老师们喂养的宠物犬,以泰迪为主,都是颜值较高的“玩物”,像它这样的,是独一个。
“哎你看你看!那条狗好丑哦!”又有个女生指着那条小狗说笑了。
“诶就是,咋丑到这个地步哦!”
小狗在前面走着,像骑士般扬着头颅,像烈马尥开铁蹄,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看,又一如既往地走着。
大梯步下面是学生的机房,也是部分职工的宿舍,有国家投资建成的刑事技术和计算机科学实验室,也有职工投资建成的鸡圈鸭舍。
说有鸡圈鸭舍,那已是很久以前的光景了,后来都实行放养,而且不知为何,以养鸡为主,鸭很少,我遇见那只小鸭子时,它是里面唯一的鸭。
日暮四合,他们这群鸡和在旋转迂回的梯步上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也许是明日的早餐是否会改善伙食,也许是刚刚因公殉职的某鸡,也许是对世事无常鸡生苦短的慨叹,也许,只是噎着了咳嗽几声而已。只是,这些都没有那只小鸭子的份儿。
它孤零零地在两米开外吃着菜,我看不清是青菜还是莴笋叶子,绿油油的,又像是大力水手吃的菠菜,可它吃得再多也只是活在鸡群里的小鸭子。它好像有些犹豫是否该加入那群鸡的队伍之中,吃两口又回头张望着,小脚板时而抬起时而放下,真像一位举棋不定的老先生。
它忽然不动了,定定地凝视着碗里的菜,大约过了十秒钟,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用小脚板拍拍碗沿,然后转身,摇摇摆摆地踱到鸡群中去。
它们还在说些什么,也许是夕阳真美,也许是米粒味道不错,也许是相约待到夜色朦胧时去山顶球场晒月亮。
只是,这些都没有那只小鸭子的份儿。
“嘎嘎?嘎嘎嘎!”
“唧唧唧唧,唧唧!”
它在芦花鸡旁长着扁扁的小嘴,不知说了些什么,被芦花鸡啄了一口,吓得它摔了个跟头,绊倒在洒了许多米粒的地上。像是缓解尴尬,又像是刻意迎合,它趁机衔了几颗米粒,笨拙地想要将它们吃进去。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鸡群不响,似一切全由它定。
窗外,是道路,桥梁,山川,楼房,云月和看不尽的世间微茫。
我在窗内,像被命运书写在田字格里的汉字,看不见自己,看不见命运写下了怎样的竖横撇捺来定义我,更看不见,生而为人,到底该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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