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要过年了,我不知道为何在这样一个日子想起我的五姐。
大人们叫她“小五”,我也习惯这么叫她,在熟识她的人面前,说“小五”的名字大家更容易知道是谁。当然,喊她“小五”,也只是背后的事儿,当着她的面,我还是依然喊她“五姐”。
五姐有四个亲姐两个亲哥,因为最小,大家也就宠着她,据说宠她的原因不仅仅因为小,更多的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说话温柔好听。小的时候我想象不出她长得像谁,长大一点才忽然发现她很像章子怡。她皮肤白净,手指纤细,身材高挑,在我们庄户孩子里头自然是最水灵的一个。印象最深的,是她的一个堂哥对她的一句褒奖:“我妹天生不像庄户孩子。”言外之意是她投错了胎,不过我觉得她皮肤白完全是随了我姑姑,也就是她妈,个子嘛,倒像是我姑父,不过没我姑父的“浑实”劲,许是女孩的缘故,老天将五姐修的苗条了些。
五姐学习不好,很多学习上的问题她都理解不了,这让喜欢她的人很不明白。初三那年,五姐连最差的技校都没考上,她哪位堂哥很是纳闷:“我五妹天生不是下庄户地的料儿,怎么会考不上?”他建议让她复读一年,其他人自然也认为她不应该是庄户人,就一致同意她复读一年。
复读的五姐无论怎么勤奋,就是对学习的问题不开窍,中考时又一次失利。所有人都开始摇头,就在大家又一次让她复读时,五姐坚决地拒绝。
“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就这样,五姐加入了庄户人的行列,日出劳作,日落而归,很快,一副好端端的皮囊硬是给早就成了一个庄户人的模样。
我毕业那年,在城里谋了一份工作,当时在很多人看来,我所在的公司也算是很有名气的,只要去的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我当时就是找了的一位很管事的副总才得以进去的。公司当时住宿紧张,尤其是像我没有“指标”性质的,未经过正式招聘进入的,自然分不了宿舍。很多人在离公司不远的村里租住房子,而我父亲建议我去找五姐。
没有五姐电话,我碰运气地去她的村子里找,我运气相当不错,在一个胡同里碰到了正要出门的五姐和五姐夫。
和她说明了原因,五姐一口答应了。她说,我姐夫经常出远门,正好可以和她作伴。
这以后我就住进了五姐家,后来知道了这个房子也是她租住的,姐夫跑长途,有时一连几天都不回家。那时没有电话,也就不知道姐夫什么时候回来,更多的时间,是我和五姐一起。她在家负责看孩子,孩子大约两岁,我下班后,五姐就已经做好了饭,我们三个人一起吃。
她在院子里辟了一块菜地,种上了各类蔬菜,我喜欢的是黄瓜和西红柿,因为新鲜,黄瓜上面的刺儿生硬,对着井水冲洗完毕,便咔嚓咔嚓吃了起来。西红柿有点酸,但我喜欢,一口气吃好几个。
晚饭后,五姐因为要哼着孩子睡觉就休息的早,我没事干时就那本书看,那时看的最多书是关于计算机方面的。那时单位有个机房,里面有十来台电脑,有关电脑操作的,都到机房。机房有两个管理人员,都是电脑高手。因为操作的少,我连开机关机保存文件都不会,但领导总喜欢安排一些任务给我,处于无奈,只能从头学起。从练习打字开始,逐渐学会了排版打印。那段学习的日子,都是在五姐家完成的。
五姐看我那么认真学习,很是羡慕。她说,她就学不进去,一看书就头疼。我笑说,不喜欢学有不喜欢的福气,不用上班,在家待着就行。五姐就笑笑,看得出她对当时的生活很满足。姐夫赚钱不少,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唯一就是姐夫不能经常陪着五姐,诸如换煤气的活儿都得我姐操持。
姐夫经常半夜回家,因为大门关着,他就翻墙而入,到了院里后再敲一下窗户,五姐给他开了门,夫妻两个说一阵子话便就睡去。
姐夫长得也算白净,就是个子没有五姐高,人很勤奋,基本在外奔波。对五姐也不错,每次回来都带许多好吃的,在家的时间虽少,但总看到他很忙活。
不久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姐夫不太爱说话,五姐话比较多。和大多数夫妻一样,他们看不出有多恩爱,也许中国人的爱比较含蓄一些,就如我的父辈,大多生活你吵我嚷的日子里。五姐也不例外,对姐夫说话很少是“顺耳”的,在我看来像是训斥,甚至比训斥还严重。
我不明白平日说话也算温柔的五姐为啥对姐夫没了温柔,难道夫妻熟悉了就这样吗?在我看到的许多夫妻都是这样,比如我现在的公公婆婆,也是一说话便是吵,像打架,像冤家。那时的我弄不明白五姐怎么会那样,五姐如此说话时我便插不了嘴,姐夫也总是尴尬的朝我笑笑,有时也顶几句,印象中没有很严重的时候。
我在五姐家大约住了一年,因为单位有了一个铺位,毕竟离单位近,也就想搬单位住,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想老听五姐对姐夫那般说话的方式,也避免我在场姐夫尴尬,也就想逃离那个地方。
住进单位以后,偶尔去看一下五姐,她和以前一样对我一如既往的好,而且见面次数少,客气了许多。姐夫我很少碰到,也就看不到他的尴尬,这样的日子一晃过去了两年。
因为恋爱,去五姐家的次数少了。很长时间以后,想去看一下她,见她大门锁着,问了一下邻居,才知道她已经搬走了。
后来,听父亲说,五姐离婚了。
离婚后的五姐把孩子留给了四姐,她一个人南下去了珠海。
我不知道五姐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她一直处在别人的关爱和宠爱中,她早就习惯了“享受”生活,而一旦独自去搏击生活的浪潮,对她来说该会多么的不易。
我不知道五姐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也许她是为了孩子,不管怎样,生活还得继续,她选择南下也许是为了不给自己软弱的机会。
五姐没什么文化,也就谋不到好的工作。和很多人一样,她做的是刷盘子和碗的活儿,一干就是好几年。
再一次听说五姐的事儿是那一年的春节,我表哥到我家串门,他说五姐在珠海租了一个门店,干起了饭店的营生。
再后来,姐夫也去了珠海,和五姐复了婚,两个人共同经营着门店,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后来知道,五姐的“吼叫”似乎是有原因的:姐夫在外面有人。这是我听父亲说的,这就印证了我的一次想法。那是我搬回宿舍不久,下班后和同事一起吃饭,恰碰到姐夫。他骑着自行车,后座上载着一个女子,女子用手臂环着姐夫的腰,关系很亲密的样子。我没和姐夫打招呼,我怕他尴尬,但我觉得他已经看到了我,已经显示出他的尴尬,只不过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
我似乎懂得了五姐的“吼叫”,我明白了姐夫为啥总是一声不吭,当然,其中的枝枝节节我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五姐想用揭底斯里维护自己的尊严,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更合适的方式。从不与外界接触的她最终失去了一段婚姻,对她来说是痛,是醒悟,这也是她南下的原因之一吧。
我不知道他们以后经历了什么,但最终又在一起了。失而复得的爱情只有他们自己晓得个中滋味,任何人也不会体会。
这么久了忽然想起五姐来,实是对她的一种思念和祝福。最后一次去她家看她时,我买了一件衣服,一条橘红条绒裤,是孩子的,只不过因为门锁着没有送出去。这么久了,孩子应该结婚了吧。
时光是最折腾不起的,转眼已过去了二十年,希望五姐这几年过得好。我常想,再一次见五姐,会是那个白白净净的五姐吗?“小姐的身子丫鬟命”常绕我的心头,很多东西,纵然有了条件,如果不努力一味等老天眷顾,也不会成功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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