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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吴惜突然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闹钟摔在地上，一颗电池滚到了床脚边，另一颗不见踪影。她一脚踹开被子，抓起在床边摇摇欲坠的手机打开屏幕——8：18。
“啊！睡过头了！”
“快点快点，5分钟后我们就出门了！”
吴惜一边急急忙忙地跑去穿衣洗漱，一边对着卧室大喊。卧室里空无一人，没有回应。洗漱完毕的吴惜走进卧室，对着桌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抱着镜子走向玄关。
“我们走吧。”
2
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镜子，有人念念有词，有人只是盯着看。大家都下意识地跟周围的人保持距离，在自身周围布下一个看不见的圈，隔绝了任何肢体接触或者眼神交流。
“快赶不上了。”吴惜一边对着镜子说话，一边加快了脚步，镜子里的她一脸焦急。
“啪嗒。”一滴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到了镜面上，吴惜眉头一挑，连忙拿出纸巾低头仔细地擦拭，“脸可不能脏啊...啊！”
撞到人了，吴惜摔了一个屁股墩，两人的镜子掉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一圈最终躺在了绿化带边。被撞到的男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吴惜，又转头看了看镜子，动了动嘴却没说出一个字。他迟疑了一下，快步走去捡起镜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无措地瞄了吴惜一眼，迅速转身离开。吴惜回过神来，顾不上屁股疼，快速起身拿起了地上的镜子，掏出纸巾开始擦拭。
“没摔疼吧...啊！这是谁啊！”
吴惜刚把镜子翻过来，就一个踉跄又坐回了地上。
镜子里映出的是刚才那个男人的脸。
吴惜猛地抬头，想找男人换回镜子，却发现他早已不知去向。吴惜慌了，她把镜子正面朝下塞进包里，双手由于过于紧张而止不住地颤抖。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眼神在街上的人群中游走。街上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巧妙地避开他人，看着自己的镜子，嬉笑怒骂都只讲给自己听。呆坐在人群中吴惜，就像时间长河中突然静止的一个片段，显得格格不入。
她突然想起来早上摔在地上的闹钟，跟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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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吴升是踩着点进公司大门的，他还没从早上那一撞中反应过来，整个人心不在焉的，膝盖差点磕到办公桌。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拿出镜子打算调整一下自己受惊吓的表情。
“嘭！”椅子倒了。
吴升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来不及扶起地上的椅子，把镜子往怀里一揣就飞奔出了办公室。他一路狂奔到厕所，关上隔间的门，坐在了马桶盖上，急促的呼吸就像鼓风机。大约过了五分钟，吴升稳了稳呼吸，仔细地听了听周围的声响，确定没有别人在，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镜子。
镜子上映出了吴惜的脸。
“啪。”
吴升只看了一眼就把镜子盖在了大腿上，“怎么回事？这是谁啊？”，他烦躁了抓了抓头发，把早上花了半个小时打理好的大背头抓得一团乱。吴升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还是没有勇气再拿起镜子。他走出厕所的时候已经过去1个多小时了。没有了镜子的生活就像失去了主梁的屋顶，摇摇欲坠。吴升的一天都是在局促不安中度过的，他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在人群中的时候也不知道眼睛要往哪儿看。下班回家的时候，身心俱疲。
他把镜子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坐得远远的，手指不安地抠着椅子的把手。镜子里吴惜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吴升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他起身把椅子挪到了镜子前，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你好？”
镜子里的吴惜没有动。
吴升等了一会儿又说：“你好？在吗？”
还是没有回应。
吴升皱了皱眉头，“你好？Hello?”
镜子里的吴惜一抖，睁大了眼睛。
4
吴惜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回过神来以后已经迟到了。她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挣扎着起身，干脆翘了班，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她从包里掏出镜子，正面朝下盖在了客厅茶几上，决定先回卧室补个觉冷静一下，可是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儿也没睡着。一道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桌子上，原本放镜子的位置此时空无一物。吴惜去客厅把镜子拿来放在了卧室的桌上，还是正面朝下，但总算是填补了空缺的位置。
她睡着了。
夜色渐晚，吴惜在梦里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模糊而断续的声音把她从困意中拉扯出来。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半睁着眼睛寻找声源。她的视线在卧室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镜子上。
“你好？Hello？”
吴惜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
——
吴升和吴惜通过镜子面对面的时候都觉得这事儿令人不敢相信，两双不安的眼睛滴溜溜地乱飘，尴尬的气氛凝固了空气。
吴升做了一个深呼吸，先开口了：“那个...我叫吴升。”
吴惜吓得一抖，“哦我...我是吴惜。”
吴升：“镜子...拿错了，抱歉。”
吴惜变成了一个结巴：“镜子，镜子换回来，换回来就行。”
吴升：“明天，在今天撞到的地方换回来吧。”
吴惜：“哦好，好的。”
吴升：“那，明天见。”
吴惜：“好，好的。”
5
第二天早上。
吴升在街上看了一眼手表，这是他今天第12次看手表了。上班时间快到了，吴惜还没有来。他不敢拿出镜子，怕被路上看到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吴升望了一眼街上的行人，没有看见吴惜的身影。他转身走向了公司。
吴惜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昨天摔在地上的闹钟立在床头，指针没有走动。她昨天没找到第二颗电池。吴惜猛然意识到自己失约了，她起身抓过桌上的镜子，镜子里的吴升皱着眉头盯着她。
吴惜：“我，我的闹钟丢了一块电池...”
吴升坐在马桶盖上看着吴惜一脸睡眼惺忪觉得有点好笑，“那明天吧。”
吴惜：“好，好的。”
第三天早上。
吴升站在街上望眼欲穿，吴惜又没有来。
他坐在马桶盖上看着镜子里的吴惜又开始结巴了：“我，我，我忘了买电池。”
吴升没有马上回答，他用手指抠了抠手心，斟酌了许久，“那，不然...明天我叫你起床吧。”
吴惜愣住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吴升觉得自己唐突了，“我就是提一个小建议，你不必......”
吴惜打断了他的话，“可，可以。”
吴升把后半句话咽回去，笑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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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要起床了。”
“吴惜，吴惜？”
“吴惜你醒了吗？”
“......”
吴升今天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梳了一个整齐的大背头，对着镜子开始叫吴惜起床。
镜子里的吴惜眼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吴升露出一个笑容：“醒了？”
吴惜把盖在桌上的镜子立起来，“嗯”了一声。
吴升把镜子放在料理台边，一边做早饭一边说：“一会儿在那条街的拐角见，那里一般没有人。”
吴惜刷着牙，含糊不清地应道：“好。”
街道拐角——
吴升到的时候发现吴惜已经在等着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直接拿出了镜子。吴升有点紧张，把镜子递给吴惜的时候动作都有点僵硬。但是他很快发现，吴惜也很紧张，因为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吴升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脸，莫名有些失落，他抬头冲吴惜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了。吴惜看着吴升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往反方向走了。
没有人注意到，拐角的高墙上，有一个监控闪烁着红灯。
7
吴升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个监控录像，播放着吴升和吴惜交换镜子的画面。新闻标题像个悬疑片——《走近交换镜子的背后》。记者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头念着稿子：“今日一段监控录像传播开来，录像中两人的竟然在僻静处交换了自己的镜子，这件令人震惊的事情背后到底......”
吴升关掉了电视，想起来早上去上班时的情景。
路上的行人看起来还是跟以往一样，对着自己的镜子念念有词，与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是吴升的周围仿佛多了一个巨大的隐形隔离圈，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那些本是对着镜子说的话此时提升了音量，就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就是那个人，跟别人交换镜子了......”
“他一定不安好心......”
“好可怕，离远一点。”
......
吴升在立体环绕的议论中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鞋子咯噔咯噔地响，一步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最后他几乎是跑着去公司的。吴升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份文件，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离职协议。他拿起离职协议慢慢地翻看，他保证自己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看完了，但还是没有从文件上看出来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看窗外，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自己的镜子念念有词，也许念的就是交换镜子的事。吴升拿起自己的镜子，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不知道吴惜怎么样了啊......”
——
吴惜坐在床上，镜子立在桌子上，底下压着一份“离职协议”。吴惜抬头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吴惜也在看着她。她们对望了许久，吴惜轻轻地问：“我做错了什么？”镜子里的吴惜也在问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离职协议和镜子都无法给她答案。吴惜瞥了一眼床边缺了一块电池的闹钟，“不知道吴升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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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交换镜子”事件占据了各大新闻台，铺天盖地的议论淹没了街上的其他声音。
有人找到吴升的住处了。
媒体记者和围观群众冲到了吴升的房门前，急促的敲门声回响在公寓里。
第一天，房里没有人回应。
第二天，还是没有人回应。
第三天的时候，有人按捺不住了，以担心吴升的安危为由，破门而入。
房门打开的时候，所有人突然都安静了。房里干净整洁，安安静静，阳光透过窗把浮沉照得金光闪闪，一片祥和的景象。没有人找到吴升，他就像一颗蒸发了的水珠，静悄悄地消失了。他的镜子放在沙发上，可是镜子里空荡荡的，映不出任何影像。
——
有人找到吴惜的住处了。
这次他们省去了敲门的步骤，直接破门而入。依然是干净整洁、安安静静的房间。吴惜的镜子立在桌子上，映不出任何影像。
吴升和吴惜就这么消失了，无声无息的。调查局带走了他们的镜子，镜子代替他们被关进了问询室。
9
新的新闻出现了，一群好奇的年轻人模仿吴升和吴惜交换了镜子，并在一天后发布了一系列文章阐述其中的好处。
《镜子和你，我选择你》
《镜子外的世界》
《活生生的你和我》
......
世界渐渐形成了新的潮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交换镜子了，越来越多的镜子失去了显示主人影像的能力。
又一则新的新闻出现了，有一面镜子可以实时映照出他人的样子了。
镜子的功能彻底改变了。
吴升和吴惜的镜子被收进了博物馆，无论镜子前站着的是谁，都无法照出任何东西影像。就像无声无息消失了的两人一样，他们的镜子也以另一种方式消失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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