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古文有云,京城的监生李甲痴迷于美姬杜十娘,整日流连丛芳,寻欢作乐。杜十娘与李甲两情相悦,决心从良,用所有积蓄和李甲的借款共三百两赎了身。本以为重获新生,但不料李甲因为无法忍受生活的窘迫,把杜十娘高价卖给了认识不久的孙富。杜十娘伤心欲绝,带着百宝箱投湖自尽。
一
十娘坐在房中,一边品茶,一边透过敞开的门看院中的花草。
丫鬟小娟从门外闪了进来,把一只手臂抬到眼前,用长袖轻擦额头的细汗:“杜姑娘,赵家的二公子送来了一些衣裳,我瞧着都是上好的料子,还有一些珠宝首饰,整整一箱,可把抬箱子的小兄弟累坏了。”
十娘放下茶杯,朱唇轻启:“知道了,放到我内室中。”“姑娘都不瞧一眼吗?”“不必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就听见房外传来声音:“姐姐何时看得上这些俗气玩意儿?小娟你跟了姐姐这么久,倒是白跟了,该打。”说着就见从门外进来一个体态轻盈,打扮俏丽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十娘起身笑道:“妹妹怎么来了?快坐。”说着牵过宛儿的手,引到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小娟行了礼,笑道:“宛儿姑娘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十娘道:“小娟,你莫要听她讲,她那张巧嘴,你哪是她的对手。整天闲的没事,就知道欺负你好性子。”“哪里哪里,两位姑娘聊,我先去忙了。”说完小娟离去。
宛儿佯装不快:“我替姐姐说话,倒成我的不是了。”十娘道:“我哪里会怪妹妹,既是赵公子送的,想必东西不错,妹妹等会儿去瞧瞧,若有中意的,只管拿去便是。”
“是,那我就先谢过姐姐了。”宛儿乖巧的点头,又问:“那赵公子出手如此大方,不知是什么来头?”“我不清楚,妹妹若想知道,得去问娘。”宛儿道:“不必了,我也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二
牡丹开得甚好,十娘探过身子,去嗅它的芬芳。心里思付着:也不知李甲的赎金筹的如何了。
十娘决心从良,老鸨同意给李甲十天的时间,筹够三百两来赎走十娘。只是已过去五日了,李甲还没有消息。
十娘的余光里多了一个人影。“杜姑娘真是好兴致。”是素素。十娘看了一眼,视线重新回到牡丹花身上:“闲来无事,随处看看罢了。”
素素讨厌十娘骨子里透出的那种傲气,在十娘还不是头牌时,也不曾减弱半分。
素素道:“这牡丹甚是娇艳,不过再艳压群芳,等这时节过了,也只有归于尘土,又有谁会记得。”“世间万物皆是如此,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素素看来是把这道理已经悟透了。”
“十娘抬举我了,十娘冰雪聪明,应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啊。”十娘道:“素素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就别在这里和我打哑迷了。”
“十娘,昨日李公子来了吗?”十娘诧异,还是回答道:“李郎已有好几日没来了。”素素道:“看来十娘还是不知呢,昨日李公子来了,宿在了宛儿那儿。我记得宛儿是你的好姐妹是吧,你们从来都以姐妹相称。”
十娘眼里的笑意全无,道:“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来,素素对李公子的事倒比我还上心。”素素似笑非笑:“十娘误会了,我这不是关心十娘吗?”
“李公子有什么事,宛儿会和我说。就不劳烦素素姑娘亲自跑一趟了。”素素听了也不恼怒:“十娘你先别忙着动气,是不是真的,你问问宛儿便知了。”
三
宛儿坐在十娘房中,手里剥着橘子,动作很仔细:“姐姐,既然你并不想理会赵公子,又为何要收下他一箱珠宝?”十娘道:“我的确不想理会他,只是他从前也占了我不少便宜,如今给我一箱珠宝衣裳,他也不吃亏。”
宛儿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十娘:“我知道,姐姐只钟情李公子,别的人都入不了姐姐的眼。”
十娘接过橘子,意味深长的端详宛儿,宛儿年纪轻,虽没有十娘的老练和成熟,但也是个美人胚子。浑身透着少女的清新与俏皮,任哪个男人也招架不住。
宛儿被看的极不自在。“姐姐不吃橘子反倒瞧着我作什么?”十娘道:“没什么。”
“姐姐,你叫李公子去筹赎金,可有什么消息?”十娘摇摇头。宛儿握住十娘的手:“姐姐,那李公子现在已没有以前那般慷慨了,身上也没有什么银两,如何凑得到三百两?”
“妹妹的意思是?”“姐姐既然决心从良,跟着李公子只有吃苦,你叫妹妹怎么忍心?我看赵公子对姐姐一往情深,家境不知比李公子好多少倍,倒是不错的归宿。”
十娘放开宛儿的手,一侧嘴角轻微上扬。半晌,才道:“我考虑一下吧。”
四
今天的风格外大,仿佛要把妓院的各种乐器声,吹到十里之外。
老鸨谄媚的和赵公子的仆人说着话,说到高兴处还哈哈大笑,地上的箱子敞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今天赵家的二公子纳妾。
两个姑娘走进了后院,这里没有大门口的喧嚣。“宛儿太可怜了,偏偏被赵公子看上,这嫁进去,也不知道能熬多久。”“你别乱说,被人听见怎么办?”
另一个往四周看了看:“哪有人啊,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赵公子的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之前两个妾都死于非命。”“这个我知道,其中一个是上吊死的,都传是因为受不了赵夫人的折磨。”“另一个投井死的,捞上来的时候都不成人样了,浑身散发着恶臭。”
“别说了,太恶心了。”
十娘在房里整理行李,她用自己的积蓄,加上李甲借的,共三百为自己赎了身。今天就要离开了。
门外的对话被她听的一清二楚,十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这是她亲手为宛儿安排的未来。
十娘也曾心软过,只是一想到李甲和宛儿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情景,脸上就像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火辣辣的疼。李甲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十娘不允许他勾搭上别的女人,她的傲气不允许,她惊艳世人的美貌不允许。
五
宛儿嫁入赵家的前几日。
十娘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宛儿,瘦弱的双肩抖的厉害。十娘道:“宛儿,你别只忙着哭,倒是与姐姐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宛儿哽咽道:“昨日姐姐不是邀我来喝酒吗?”“是啊。我一个人闷得慌,所以叫你来陪我说说话。”宛儿道:“我喝完回到房里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然后呢?”“等我醒来,等我醒来,我看到赵公子正压在我的身上。”宛儿哭得不能自己。
十娘劝道:“就为这事吗?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这么伤心。”宛儿用手绢拭泪:“为这事还不至于,只是赵公子说,他要纳我为妾。”
听罢宛儿的话,对面这个温婉的女子叹道:“妹妹,你要看开些,我们这样的青楼女子,无论现在多风光,也总有年老色衰的那天,与其到时让人厌弃,还不如早早的找个归宿,安稳度日。”
“可是,可是……”宛儿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下了。
昨晚,宛儿被灌醉,回房后,十娘让人把同样酩酊大醉的赵公子扶进宛儿的房间。锁上门,十娘头也不回的走了。
月光从窗户洒进房间,里面的人影清晰的映在薄薄的窗纸上,阴冷的让人心生寒意。十娘彻夜难眠。
六
十娘从妓院赎了身,和李甲离开。李甲身上的钱财不久就花光了,两人四处漂泊,日子过的窘迫。
“老板,再给我一壶酒。”十娘把酒壶递给店家,还拿出了一串铜板。“好勒,您稍等。”
“姐姐,”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一个女子。面容憔悴,身着破旧的麻布。十娘道:“宛儿?你怎么在这里?”宛儿酸楚的笑道:“我逃出来了。”“哦。”
“姐姐,怎么一个人出来买酒?李公子呢?”十娘没回答,反而道:“我既买了酒,妹妹就随我到船上一聚,如何?”“好。”宛儿爽快的答应了,只是脸上没有丝毫的欣喜。
两人在船里饮酒叙旧。宛儿道:“姐姐不想知道我为何从赵家逃出来?”“为何?”宛儿冷笑一声:“且不说那赵公子禽兽不如,他的夫人,便叫人不得安生。我趁他们都外出了,买通了一个下人,才逃了出来。若还在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在他夫人手上。”
十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并不言语。宛儿又道:“那些事就不说了,姐姐呢,过得如何?想必李公子待你不错。”
十娘自嘲似的笑道:“不错?妹妹,事到如今,我与你说了罢,反正我也没个说心里话的人。我们昨日才到这湖里划船的。短短一日,李甲就结识了同在湖上游玩的孙富。那孙富家里有钱,与李甲说,要用千金买走我,当他的妾。”
七
宛儿道:“李甲答应了?”十娘点点头。“那姐姐怎么想的?愿意吗?”十娘摇头,继而凄然一笑:“宛儿,我这一生,受尽了侮辱与践踏。”声音开始哽咽:“妹妹啊,要不是当年我……你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宛儿脸上看不到半点波澜:“姐姐,自打我被卖到妓院,对余生已无半点期待。也不过得过且过罢了。妓院那种地方,谁也不容易,我懂姐姐,懂姐姐的无奈和苦楚。”“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姐姐对不起你。”十娘泪如雨下,事到如今,她终于信了世间有因果报应这一说。
宛儿的眼神早已没了当年的灵气,只剩下空洞和漠然:“姐姐,你那么奋不顾身的爱一个人,最后受伤的只能是你。”
第二天,十娘抱着百宝箱,纵身一跃,沉入湖底。宛儿知道,那是十娘离开妓院时,几个姐妹送给她的。其实本就是十娘的,里面是价值连城的首饰珠宝。
李甲不知道百宝箱的存在,十娘用它考验了李甲的真心。本打算靠这些珠宝与李甲共度余生,最后却成了自己的陪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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