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3年,左立在快男上唱了《董小姐》。不到一个月,这首歌传遍了大街小巷。
14年,越来越多的人通过《董小姐》知道了宋冬野,知道了这个有着小眼睛、胖身体的民谣歌手。
15年5月,我背着一个自认为很酷的全是铆钉的书包,一个人从重庆北出发,坐上了去北京西的火车。火车上人声鼎沸,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戴着耳机听起了《安河桥》。
车刚动,我就接到了你的电话,“车开了吗,书包自己抱着啊,别把钱包弄丢了。你身边坐的是什么人啊,拍张照片给我。别和人搭话,也别吃别人的东西,你脑子这么不好使,回头再被拐卖了……”
你在那头说得起劲儿,全当我是个孩子。我重复说了好几句“知道了”,你也不理。直到我骂了你一句“老子又不是三岁小孩,”你才挂断了电话。
却不到几秒,又收到了你的短信,“注意安全,我等你来。”
满腔的厌烦一瞬间就消弭干净,不过八个字,我来来回回地看了半个多小时。许是我笑得太明显,邻座的男的又坐的太无聊,他竟然和我搭起了话,“去看男朋友啊。”
“不是不是,”才反驳完,我心里又想起了你的短信。我摘掉耳机,邻座的男的满脸挡不住的八卦。不知哪来的勇气,那时的我竟然会觉得你离成为我男朋友也不远了,“其实也差不多,我去看我喜欢的人。”
那男的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我也是。我女朋友在北师大上学,特聪明,长得还好看。对了,她还会弹吉他。”
“弹吉他算什么啊,我喜欢的那个人一米八七,篮球队的。不仅会弹吉他打篮球,还会弹钢琴写书法,”我掏出手机,“你看看,这是他照片,超级帅。”
“我女朋友更好看,你看看……”
其实喜欢的人长得好看又有什么可值得炫耀,可是我和那个男的却神奇地说了一路彼此喜欢的人有多好。
五月的天气已经热起来,车厢里没有冷气,车里人的额上都出着汗。我和一个陌生人坐在一排座椅上,肆无忌惮地说着心里的人。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真心,就这么轻易地袒露给了陌路人。
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火车,我和那个男的谁都没有喝一口水。连着说了那么久的话,也没觉得累,快到站了却都觉得意犹未尽。
怎么车程这么短,都不够我说完你的好。
2
我妈和你妈是高中同学,因为两家人关系好,买房时就买了同一层。你比我早三个月出生,从我有记忆起,我妈就一直在让我叫你哥哥,你妈却总喜欢叫我儿媳妇。
你就笑,“这算乱伦啊,口味太重了。”
我便附和你,“对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那么多帅哥,我可不能栽他手里。”
“她这么笨,考试都没出过班里倒数前三,严重影响下一代。妈,你可别害你儿子。”
你妈听了这话总喜欢捶你的头,“瞎说什么呢,还影响下一代,你上哪找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媳妇。”
你偏头过来,上下打量着我,“妈,她符合你说的哪一点啊。长得丑不算,比我还嘴损。”
“我再丑也比你强,瘦得跟竹竿儿一样。现在的姑娘都喜欢肌肉男,你这样的小身板,哪有女的敢跟你在一起。”
“你这是嫉妒我的身材,学校里一堆小女生给我递情书呢。”
我撇撇嘴,根本不相信你说的话,“女孩儿想要的男朋友要有健硕的身材,会打一手好篮球。”
“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说了这话没几天你却买了篮球,天天去小区的篮球场练。练够两三个小时,再回家熬夜看书。问起你,你却说要去参加学校一个月后的篮球赛,用球技去勾搭女孩儿。
到最后你真的参加了那场篮球赛,却没勾搭成女孩儿。还没上场几分钟,你就因为扣篮崴了脚,被我扶到了医务室。
校医按着你的脚,你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忘问我,“我投篮帅不帅?”
我看着你高高肿起的脚踝,一巴掌按在你脸上,“脚都快废了,还好意思问我帅不帅?”
“你就说帅不帅吧。”
“不帅,打个篮球都能把脚给崴了,我都替你丢人。”
校医突然转了下你的脚,你一下子忘了回嘴,“疼疼疼……”似乎听见我在笑你,你猛地梗了梗脖子,“使劲转,我可是老爷们,不怕疼。”
校医抬头看了你一眼,似乎也有些想笑,“不用转了。”
看着校医收回手,你才呼出一口气。我低头又忍不住笑,再抬头却见你在看我。你看得有些出神,直让我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
你似乎有些尴尬,下一秒说出的话却让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我在想别人生病都有美女陪着,怎么就我这么可怜,只能让你陪着。”
“我还不愿意陪你呢,”说完我就跟着校医往外走。
身后你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干什么去,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说一句都不行了。”
“老子去拿药。”
3
因为你的脚伤,我当了你一个月的车夫。每天用自行车驮着你这个比我重三十多斤的“猪”,一个月过去,我暴瘦了十多斤,直接告别了一百加的体重。
我总怀疑你的脚伤好了,每天翻开你的裤角看却都涂着好几层厚厚的紫药水,“你可真是你妈亲儿子,这药涂得跟不要钱一样。”
我推出自行车,你坐到后座,两条长腿搭在地上,把我梳好的头发揉得一团糟,“就你话多,快骑车。”
别的男的要被女的这么带着去上学,看见同学都会“羞愧”地把脸别过去。你可好,不仅不羞愧,还在后座大声唱歌,生怕别人看不见你。
“你唱的什么啊?”
“没听过?”你似乎有些惊讶。
你又唱起来,“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你一样回不来,我已不会再对谁满怀期待。我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遗憾,所以你好再见……”
风来,灌进了我的喉咙,“你唱的什么,我听不清。”
你不再唱,扯着嗓子吼,“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遗憾,所以你好再见,你看人家这词写的。”
许是到后来你没了力气,最后那句我没听清,听了前两句只觉得太不吉利,“呸呸呸,别乱说话。”
你坐在车后座大声笑起来,“我不会遗憾,我的人生不会有遗憾。”
你的力气又上来了,我不知道抽得什么疯,也扯着嗓子喊,“我的人生不会有遗憾。”
过路的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却取悦了我,我才笑出声,更大的笑声就从后背传来。
那时的我们才高二,还不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分别都没有预兆,更不知道这世上的遗憾之所以称之为遗憾,不过因为无法控制。
你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无法控制自己的生活,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未来,甚至连你自己都无法控制。
4
上了高三,看着墙上的倒计时一天天减少,我的心情比来了大姨妈还烦闷。
因为地理课堂测试不及格,我在地理课上被罚站了一个星期。偏偏那天你还不怕死地问我大学去哪里,我瞪你还不解气,直接一脚踹翻了你新买的山地车,“去北京,老子去北京。”
其实全是赌气话,别说去北京,重庆的好大学我都考不上。只是因为老师和同学总在念叨清华北大,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北京。
你把车子扶起来,难得没有生气,“北京的学校很难考的。”
我知道你在变相说我考不上,我说话更不过脑子了,“不是也有二本和三本,再不济我上专科。就算上专科,老子也去定北京了。”
那天的你不知怎的有些不正常,竟然没有缘由地叹起气来,“你和我说话能别老子老子的了吗?”
我才想说“老子凭什么”,你却骑上车走了。临走前说了一句话,“算了,这样更好,没人能脑子抽筋地看得上你了。”
我骑车追上你,“你才脑子抽筋。”
你的侧脸对着我,嘴角明显有些肿,“你的嘴怎么了?”
“好好骑你的车,看我的嘴干什么。”
明明是关心你,却被你这么一噎。我有些不痛快,玩命地倒起了腿,把你甩到了后面。回家才想写地理卷子,却不受控制地想起地理老师罚站。没过一会又想起你骂我,看那地理卷子便怎么看都不顺眼,最后直接用手把地理卷子揉成团砸向了门。
却没想到你正好进来,那卷子直接砸在了你的脸上。
你把卷子捡起来,在桌子上铺平,“你这是和谁过不去呢?”
“和你。”
你却没和我斗嘴,反倒拿了支笔塞进了我的手里,“生气没用的,这卷子变成垃圾的唯一办法就是你全都会做。”
我很喜欢收集漂亮的本,书架上堆了满满三层,你从上面拿下一个本,“写吧,我帮你写知识框架。”
我的脑子有些不够用,“背着写,不用书?”
“书都被我翻烂了。”
你坐在我身边,拿着笔毫不拖泥带水地写起来。你的眉心紧紧皱着,嘴角微微下垂,满脸的认真。
我看得出神,只想你能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5
那天我熬到一点便困得睡死了过去,早上起来的时候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吃完早饭,就听你在门外喊我。我走出门,你就把写知识框架的那个本子塞进了我的书包,“想着看啊。”
“写完了?”我有些不敢相信,“你一晚上没睡啊?”
“不困。”
“你是不是傻啊,几天写完都没事。”
你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我不困,我最近一直失眠。”
我看着你,你的样子和过去没什么两样,我的心跳却在加速。我背着书包,也像被它烫到,脑子里纷杂一片,那句“我喜欢你”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却是一路无话。
晚上回家的时候依旧是诡异地沉默,你也没再去我家给我补习。我躺在床上,拿出那个本子。你的字很好看,画的地图也好看,我忽然想起了你的手,比我的还白,很长。恩,也好看。
我掏出手机,心“砰砰”地跳,打字的时候手不停地抖,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只留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满心以为你会说是,然后我便能顺理成章地告诉你,“我喜欢你喜欢三年了,我会拼尽全力考上重庆大学的。等到大学了,我们就在一起吧。”
可我一夜没睡,等了六个多小时,直到凌晨五点多,才收到你的回复,“没睡醒吧,喜欢谁也不能喜欢你啊。昨天我是真失眠了,你别瞎想。”
“哦。我说呢,咱们关系这么铁,在一起不就和左右手在一起一样了。”
“说的就是啊。”
我关掉手机,想直接起床穿衣走人。不想见你,真的不想见你。可我心里却比谁都要清楚,我不能逃。因为从初三就开始喜欢你,所以不能逃。因为感情藏了那么久,所以不能逃。
6
你的成绩总不出年纪前十,照片便在学校的展示栏里放了三年。
毕业前我才想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想办法把你的照片偷出来,你却也来展示栏前了,“过几天报志愿准备报哪?”
“你报哪?”
“北京。安河桥下清澈的水,我想去看看。”
“我也是。”
“到时候北京见。”
“好。”
却终究没在北京见到,报志愿时我爸妈请了一个老师。那个老师觉得我的成绩报重庆本地大学比北京的有把握,重庆的一本也比北京的二本听着好听些。我才写完几个北京的二本学校,我妈就把我拉开,重新改了我的志愿。
而你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走的那天却连句告别都没有。没有看着你离开,不知是幸运还是不是。
我一个人留在了重庆,去我们一起去过的磁器口、芙蓉洞,爬我们一起爬过的南山、明月山,听我们一起唱过的《安河桥》。我把你的山地车骑到了学校,每天骑着它上课、吃饭。
我用所有能用的方式想念你,你却很少给我打电话。直到15年我的生日,我收到了你为数不多的短信,“生日快乐。”
看到你的短信,我突然发疯般地想见你。
没有卧铺也不要紧,我买了最早的一趟火车的硬座,然后拨通了你的电话,“明天我去找你。”
我要见你,我等不及要见你。我要站在你面前,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告诉你我从中学时你给我弹了第一首曲子时,我就喜欢你。
7
五月的北京闷得不像话,我一个人站在北京西站的站口,把书包放在胸前,紧紧抱着。
人来人往。
你穿过人潮,缓缓走近我,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却在我眼前慢慢清晰。你站到我面前,“这是我女朋友,叫嫂子。”
我叫不出口,那女孩却笑,“你倒没说谎,妹子长得真漂亮。”
“那是,你也不看是谁的妹妹。”
你们的话我都已经听不清,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那三个字,“女朋友”。
你怎么会有女朋友,你怎么会交女朋友?
我没有机会问出口,却直到吃饭,那女孩还一直在你身边。
许是喝的有些多,她拿筷子指着你,“妹子,你知道这丫有多难追嘛。他以前特别喜欢一姑娘,人也不喜欢他,他可倒好,为那姑娘写歌作曲弹吉他。还因为她夸了句宋胖子的声音好听,就把他的歌全学会了。最可笑的是,他还撕别人给那姑娘写的情书,让别人打了一顿,嘴都打破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你只为我弹过吉他,突然多出了一点希望,“他那么喜欢那个姑娘,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
“他说他大学忍住不主动联系她,看她会不会主动找他。一年十二个月,只要她给他打够12个电话,他就和她表白。”她打了个酒嗝,“但是她没有。”
脑子突然一阵轰鸣。
我和你把那女孩送回宿舍,你送我去宾馆的时候我突然忍不住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曾经是。”
“那现在呢?”
你看着我,笑得坦坦荡荡,“现在的我已经不在那里了。”
可我还在啊。
这句话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我以前想,我的人生是不会有遗憾的。可是是我想得太美好了,我以为只要对你好,你就会喜欢上我,”你依旧笑着,“可你却到现在都没有喜欢上我。”
你把我送到了宾馆门口,用手把我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快进去吧,别乱想,都过去了,”你又忍不住笑起来,“我上大学这两年去了不少地方,买了好多东西。福娃啊,剪纸啊,我一直在等你给我打电话,可是你怎么连个电话都不舍得给我打呢?”
因为不敢。不敢给你打电话,不敢听见你的声音。怕从此以后,没你就觉得日子难过。
“知道我以前喜欢你,连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我要和我女朋友一起出国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我仰起头,怕眼泪突然流出来,“哦。”
“和我道个别吧。”
“再见。”
“再见。”
8
16年2月,你和你的女朋友一起去了美国。
10月,宋冬野因为吸毒被抓,我手机里的《安河桥》却还在单曲循环。
“我知道,吹过的牛逼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让我困在城市里纪念你……”
你说我忘了宋胖子,可明明是因为你,我才第一次记住了他。
我反反复复地听着《安河桥》,蒙着被子咬着牙哭。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喜欢你,也没告诉任何人,你舍友给我发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面有些发黄的墙,刻着一堆正字。你舍友告诉我,你想我的时候就刻一笔。
116个正字,刚好580天。
直到你出国前一天,你都没能忘了我,你却告诉我都过去了。所以我只能咬紧牙关不想你,在心里一遍遍说,老子不喜欢你。
却总是忍不住梦到你拿着吉他又给我唱你自己写的歌,你的眉眼温柔,说出的话却带着惯常的嫌弃,“你长得这么丑,别人也欣赏不了,我勉强收下吧。”
然后笑着醒来,墙上又多一笔正字。
网友评论
她是他青春时节 所逝的挚爱
作者大大 可不可以问一下 男生现在还喜欢女生吗 总觉得不应该这样草草了结 即使知道青春就是这样有着不可诉说的苦楚 也忍不住去幻想那一丝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