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交往障碍者自白

作者: 李颖千 | 来源:发表于2018-02-20 14:28 被阅读41次

而疲惫日盛

沉默终将败北

祝,新春愉快

除夕年夜饭的饭桌上爸爸突然问我:“过完这个年,我们女儿就二十一了吧?”

我妈边夹菜变应和,开我的玩笑:“可不是吗,都二十一了。都说女大十八变,你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没变呢?”

这是在嫌弃我长得丑了。

“我们够漂亮了。”爸爸帮我还嘴。饭桌上传来一阵笑声,我忙着对付手里的螃蟹,没有回话,只是跟着笑。

家里的长辈习惯用虚岁计算年龄。虚岁以除夕为界,一般比周岁要大两岁。过完这个除夕,我就二十一岁了。

二十一。

家里的堂姐二十一的时候,在嘉兴读大学,放假回家会给当时尚在读小学的我带带亮片的润唇膏和小羊抱枕。堂姐有一个带触屏功能的按键手机,是当时刚兴起的新款。每次堂姐来我家,我便可以拿上她的手机用按键打字玩。妈妈会用跟大人说话的口吻和姐姐商量我听不懂的家事。大人间的人情世故,二十一岁的姐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我羡慕姐姐在我面前表露出的成熟和游刃有余,她虽然是妈妈的小辈,但却拥有着和妈妈一样的话语权,她可以自己挑选衣服,穿高雅的如同白天鹅般的高跟鞋,可以自己决定去留而不用询问家长的意见。

如果我也像姐姐那么大就好了。当时我这样想着。

然后眨眼便是十年,姐姐终于成家立业,有了一个乖巧的小女儿,看上去幸福而圆满。这十年,我慢慢长大,度过了十个春节,看了无数场春节联欢晚会,按照习俗在大年初一给全家人煮汤圆,大年初二回外婆家拜年。这十年,每一年的春节都大同小异,网上所热议的渐渐消失的年味在我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我的成长也并未给我带来我幼时所祈盼的成熟和尊重。

好像永远都长不大呢。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但也日渐明白了许多人情世故,家中亲戚不算多,走动得勤的更是少之又少。爷爷去世之后,父辈的家庭间日渐离心,需要靠耐心和走动小心经营。

我对于这样的现状觉得乏味且无奈。亲情意味着血脉相连,但若是利益纠葛大于血浓于水,纵然是亲身兄弟也无法和睦相处。爸妈从不跟我详述这些亲情纠葛,所有争执和隔阂都在我之上,与我无关。我乐得自在,也从不多问。

但到底,还是无法彻底畅快。

我始终无法说出一个好的家庭究竟该是何模样,小时候我以为家中的和睦是理所应当,长大后也对“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句俗语深以为然。典型的中国式家庭的标签是和睦与麻烦的结合体,我佩服父辈们对于“血脉相连”的看重,也厌烦了礼尚往来式的小心维持。

事实上,我厌倦一切需要依靠小心翼翼来维持的人际关系。亲情、爱情、友情,皆是如此。

年前整理书柜,翻出很多旧物和书信。高中真是高产的三年。三本厚重的随笔本,加上送出的无数封书信,我曾经写过那么多文字。

以前很少遣词造句地写文章,高一上半年的随笔大多是随意编纂的散文随记,故事也大多矫揉造作。

有一个很敬重的语文老师在文末给予“更生活化一些”的评语。评语之上是我歪歪扭扭的字迹,数年之后的自己看那时写的文章居然也有些费劲。

“那时候的自己真是杀马特啊。”我粗略翻完高一的随笔本之后,这样嘲笑自己。


高一下半学期曾和班上一个女孩子闹矛盾。期末分班,我学文她学理,我忿忿地写了一封绝交信阐述两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用各种比喻类比指桑骂槐地指责她的为人。让我没想到的是,开学之后她托她当时的同桌——也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将信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我。

那是第一次,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受到羞辱

那时候的自己尚且还不懂得恰当地处理记恨和宽容的取舍,只想当然地将自己的愤怒和宣泄放在首位。但是对方冷静地将我的愤怒和宣泄尽数奉还,以更高的姿态蔑视了我的恼羞成怒。这让我觉得羞愧和害臊。

于是开始尝试用另一种方式去处理矛盾。

尝试着心平气和,不再偏激,尝试着温和善良,不与他人为敌。久而久之竟日渐成为了一个没什么脾气的人。我倾向于向外人展现善意和温情,不再轻易表达欲望和愤怒。

就像是一只突然泄了气的皮球。那个一鼓作气自以为是的姑娘突然有一天丧失了表达不满的能力,逆来顺受地接受了生活里所有的变数。说不上是怯懦,也称不上性格大改。只是冥冥中学会收敛锋芒,顺其自然地将一切不可逆的生活公式一一消解,温顺地处理为数不多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势。

遵循着礼尚往来和宾至如归,在处理人际交往时一直小心翼翼,善意求全。没有人愿意四处受敌,而所谓朋友间的交集也需要充分的交流与物质往来。

我将这种转变称为“成长”。而敏感的天性,注定成为“成长”的羁绊。

之前我问朋友Y,当她回忆起之前种种心酸苦楚,是否依旧觉得沉闷难受?

她的回答干脆而明朗:不会啊,我不大记得住那些心事。

“真好啊”我在心里这样感叹。

我会记得。

我会记得那些压抑的感受,即使过了千千万万个日夜,但只要回想起过往所经历的不忿、压力、委屈以及自责和歉疚,我依旧可以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痛苦和烦闷。

那些过去的所谓“青春苦涩”,在我这里并未成为过去,他们时时造访,在车水马龙间向我招手,于是心脏突兀地下沉,去往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他们试图塑造一个更为沉默寡言的我。

我越来越害怕和陌生人说话,连微笑都十分吝啬给予。一些礼节性的点头示意或是简单应答,都让我觉得万分不自然。我也越来越懒得再小心经营什么人际关系,陪笑亦或游玩,话不投机却非要延续话题的时刻都让我反感而厌恶。

是自闭吧,也是敏感的天性用以抵抗成长的最后的抗争。


回家后面对半熟不熟的亲朋好友,这种任性的挣扎越发显著。父母为此责怪我的不懂事,试图纠正我的偏执,但引发的不过是我的怄气和变本加厉的沉默。

我已然长大了,我拥有了自己的触屏手机,可以自己在网上挑选衣物,即使尚未实现财务独立,也可以自己打工补贴日用。

独立、自主、成熟,这些成长的标签日渐加持至身上。父母一边视我如孩童,一边要求我成为一个开朗善言的大人。而我的任性和止步不前依旧贪婪地享受着他们的纵容,顽固地抗拒着日复一日的成长。

于是矛盾由此滋长。原谅我尚未找到解决其冲突的最佳方案。

而疲惫日盛,沉默终将败北,成长必将独占鳌头,让我学会在生活中绝处求生。

那或许,会是一个新的开端。

文字&排版|李颖千

图片|Akira Kusaka【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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