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背山》-He was a friend of mine

有时候，一首歌，一段旋律，就能够埋藏许多动人的镜头，每一个简简单单的音符，都能够带人回溯难以忘怀的片段。如果一定要挑选一首歌来诠释一部电影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断背山》里的插曲He was a friend of mine。

伴随着悠悠清脆的吉他声，Willie Nelson一开口，好像将心绪拉回到一马平川的美国西部平原上。这一首古老的美国民歌，除了Willie Nelson之外，前一阵子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Bob Dylan也曾经翻唱过这首歌。听着这首歌，就好像坐上了一趟慢悠悠的绿皮火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略过，却因为奔赴生计，所以连天空都是灰色的，恰似一本艰涩的雷蒙德.卡佛。

如果看过电影《断背山》的话，你一定能够从这段简单的歌词之中反复唱起的“he was a friend of mine”里，品味出一种难以消化的心酸。同性恋，在六十年代的美国社会里还是处于一种很边缘化的弱势地位，那么这个群体里的人们该要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来向不包容他们的世界介绍自己的伴侣呢？或许只能以朋友相称了吧。

说起电影《断背山》，这是一部讲述1963至1981年间，在美国西部落基山区的俄怀明州，两个男人，杰克与恩尼斯之间的情爱与性爱的复杂关系。

而六十年代的美国，如今回过头看去，注定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大机械农业开始取代了传统同业，牛仔这个多年来象征着美国雄性尊严的职业开始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就像歌词之中所唱到的“I stole away and cried,Cause I never had too much money”一样，穷困潦倒，地位一落千丈；处于社会弱势群体的同性恋、黑人、妇女开始敢于走上街头，让社会听到他们的声音，但也正因为如此，一定程度上也激起了卫道士们的仇视，各种暴力事件层出不穷（恩尼斯童年时代的阴影，同性恋被虐杀的惨状，原因或许出自于此）。

影片中的故事，大致就是发生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下。

1963年的一个夏天，杰克与恩尼斯在机缘巧合之下，一起为一个牧场主在断背山的牧场上放羊。起初二人都相互提防不说话，直到一天夜里，在酒精和寒冷的刺激下，两人在帐篷里将长久的压抑给完全释放了出来。至此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相爱了，一个外出放羊，一个生火做饭，在断背山上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但是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他们迫于世俗的生活压力，各自踏上了自己的求生之路。对于杰克和恩尼斯而言，他们的一生早就已经在断背山上度过了。可是一个夏天与一生比较起来，又是不对等的，因为不对等，所以才显得残酷。

时隔多年，恩尼斯和杰克都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之后，令恩尼斯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杰克始终还没有忘记自己。可是彼时的两个人早就已经白发苍苍，不复当年，再也无法重回到当年的断背山上。他们背负着生活的压力，社会的眼光，还有恩尼斯童年时代的阴影，每每朝着心爱的人迈动一步，都困难重重。就像恩尼斯哽咽着对杰克所说的那样“No，time is not enough,not enough forever”那样，他们的人生早就在断背山上走完了。

在很多人看来，李安是一个极具东方细腻风格的导演，就这一部《断背山》中，也充满了许许多多极富隐喻色彩的片段。例如在断背山上，杰克和恩尼斯捡到的那只因为脱离群体之后被野兽开膛破肚的绵羊，似乎在预示着杰克与恩尼斯的命运。再比如，在影片的结束，杰克意外死去，恩尼斯将自己的衬衣套住了杰克的衬衣，轻声说着“I swear.”，表示自己要永远保护杰克，这种深情款款的细腻，在西部电影里，可能只能在李安的镜头下得以见证。

李安导演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这句话当然是无关性取向，我猜想它的意思的是，可能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日思夜想，却没有办法得到的爱情；或者随着年月不断流逝之后，无法回去的曾经。如果把追求心中所爱的过程看做一场来不及收拾行囊就匆匆而起披星戴月的赶路的话，那么断背山就是一处隔开心中所爱的悬崖，也是一座供你瞻仰却永远也无法收入囊中的念想。

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爱而不得，这是一个很好联想，但是因为过于沉重很难用双手托起的情感。好的电影和文学作品都是这样，都是在为我们弥补未曾经历过的人生，换一种眼光，去体味他人的生活，在镜头之下，变得悲悯。因为这部影片的美，人们可以在这部影片之中捕捉到人类对于爱的追求，这是融合了人类自身最为纯粹的一种追求，忽视了其实它是一部同性题材的影片，从而淡化了性别的轮廓，这是我认为这部电影最成功的一个地方。

而这似乎也是在向我们投射一个信号，爱是不分性别的。

在这部电影拍摄完成之后，饰演恩尼斯的男演员希斯.莱杰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家中的公寓，而饰演杰克的杰克.吉伦哈尔真的宣布自己是个同性恋的身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这部电影已经无需新鲜的佐料来增添它的精彩，只是再度回想起这部电影的结尾唱起的He was a friend of mine, Willie Nelson的嗓音萧萧瑟瑟，如若风中吹过一个世纪之后，飘零的杂音。

2015年，美国最高法院最终以5:4的票数通过了同性恋在全美范围内合法的决议。可能你直到最终都无法战胜偏见，但是起码在最漆黑的巷尾都亮起了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