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一切都在时光那道逐渐流失的风景里,渐行渐远。
1
“许焉,我喜欢你。”
我脸不红心不跳,倔强着性子,此生第一次对人表白,竟然是在这样狼狈的情景下!
不远处几个扎堆儿的老友纷纷向我行以注目礼,那努力憋着不笑的脸蛋儿真真是越看越觉得滑稽。
我翻个白眼。转脸一脸温柔看向这边许焉,嘴角咧出一个微笑,“小哥,辛苦了哈,放学请你吃饭。”
我总不能告诉他我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被逼无奈来向班草表白?何况啊,他丫的可是班草啊,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少了吧也见怪不怪了吧?所以……也没关系的吧。
许焉眼里有一瞬错愕。
而后,他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眯,轻轻一笑,“嗯,放学后余家餐厅,不见不散。”
哦凑?这个时候他不是该拒绝吗?什么鬼什么鬼?
许焉却在临走与我错身而过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2
“许焉,1998年八月二十五日出生于X市,生辰八字甲戌癸酉己未辛未,五行木水金,缺火土。颜值高,脾气好,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五十八公斤,处女星座,有轻微洁癖,不吃辣,不吃酸,最喜欢吃的是草莓,最讨厌吃的是香菜。性格温和放得开,最喜欢的运动打篮球,最不喜欢的未知。年级排名前五,家境还可以。高二二班班草第一中学校草。是家里的独生子。人在班里人缘极好,男女通吃,口碑还不错。”
啪的一声,林筱把笔记本一拍,末了还不忘扯出来一个官方微笑,“分析完毕。”
我还是忍不住嫌弃了一把,“我靠太猥琐了吧你们,竟然还记人家笔记!”
“反正啊不管咋说,妖精,你赚了。”乖孩子橙子双手把小脸一捧趴在桌子上,满眼星星地下了最后结论。
哎,迷妹的世界我不懂。
然而,然而……这个世界还是很玄幻的。林筱看我兴致缺缺,煞有其事的把笔记本拍在了我的头上,“妖精你垂头丧气个啥?别忘了你可是妖精!”
呸,我哪有垂头丧气。只不过,众目睽睽下与他结伴而坐……这个……这个是真的很有压力的好吗。
不要忘了。他是许焉。
3
放学,5:40。
严冬的天,北风呼啸。我磨磨蹭蹭全副武装把围巾帽子耳帽口罩统统呼上了,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橙子默默把镜子端给我,我接过一照,好家伙。这面包怪是谁家的。
直到夕阳西下,班里人陆陆续续都走光,我收拾完毕,准备提书包走人。
橙子林筱抽搐,“您这是要去南极还是北极?”
我想哭的心都有,声音悲壮地喊道,“你们都不要拦我,我要去上刀山下油锅了!”
俩货很不厚道哈哈哈哈地笑了。
“你们笑啥?”
我一脸懵看着她俩。橙子林筱俩人相对无言,最后是林筱悄悄的靠近我,一脸同情的跟我说,“妖精,你没看见许焉同学在放学之后就一直等在我们班门口了吗?”
五雷轰顶。
我赶紧看向门外。
夕晖斜下,有人静静倚靠在门框处把这一切不动声色尽收眼底。
我的脸瞬间烧到耳根。
……这么说……刚刚,他也听到了?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委实,残阳余晖清冷而耀眼,给他的侧影镀上了一层神秘。
我赶忙屁颠颠地提着小书包一路小跑过去打招呼,“斯密马赛~久等了哈!”
背后有林筱和橙子微不可闻的叹息:“这磨人的小妖精啊——”
眼前,夕晖下的许焉点点头,神情淡淡的转身,“你要是冷的话,我这里有外套。”
……小砸,没有人跟你讲做boy不能这么耿直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吗?
林筱和橙子打了招呼之后,俩人就先回家了。我无可奈何,毕竟答应了人要请他吃饭的。
余家餐厅是在学校内很风靡的一家餐馆。性价比高,菜品接地气且干净卫生,而且老板娘人也超棒。
“老板,一份地三鲜,一份土豆红烧肉,一份紫菜蛋花汤……嗯,紫菜蛋花汤不要香菜,再来个水煮鱼,变态辣的那种!再加两份米饭谢谢!”
我记得林筱说过他不吃辣的和香菜来着?嗯,那就尽量少点些辣菜香菜吧,水煮鱼留给我自己吃。完了我刚想问他要喝什么饮料我去取,恰逢抬头便迎上了对面他的眼睛。
手撑下巴,臂弯抵着桌面,眼睛明亮着却温柔专注,天降神颜全然一副享受姿态。
这……他在干嘛?
我有些脸红,不由得尴尬起来,“那个……”
“怎么?”
我言语无措起来,“那个……你要啥饮料……我可以去取的……”
然而许大少爷情商压根不在线,看着我,忽而皱皱眉,便煞有其事地靠近了过来,“你发烧了身体不舒服吗?脸怎么那么红?”
许焉你闭嘴少说两句行不再这么下去我要哭了……
“没事。我我我我去拿饮料。”
我逃也似的离开犯罪现场。
再这么被他调戏下去我大概也别想活了。
端了两瓶雪碧出来,成功收到他一句谦卑有礼的谢谢,我有点受宠若惊。不得不说许焉眼睛真的好漂亮,或许与容貌无关,他在看着一个人时的感觉,总与人不一样。
总是温柔着,缠绵着,让人觉得他一直很在意你。
可能是,修养问题。
许焉跟其他男孩子不一样,第一贵在风度与修养,第二么,嘿嘿,这脸,这颜,真的好养眼哦。
与当下流行的桃花眼邪魅型美男不同,许焉反倒浓眉大眼的,大大方方一看便晓得这人很温柔的感觉。
然而,这么一个耿直boy……默默的心疼了一把他未来的女朋友三秒钟。
菜上齐,我想等他先动筷以示最基本的礼貌。然而还没吃,我倒清晰看见许焉瞄了一眼桌上的菜品,眼底有不清晰的情绪泛滥。我不太说的清楚,感觉却并不是很糟糕。
“怎么了吗?”
我看他迟迟不肯动筷,突然想了起来林筱说的……啊……不会是……洁癖吧……
许焉看我一眼,我一惊,心里有涟漪慢慢荡开。厉害了我的筱,乌鸦嘴说的挺准还真特么有洁癖。
谁知,下一秒许焉端起筷子,却把筷子伸向了我面前的水煮鱼。
我又一次被惊了一把。
“那个!”
我情不自禁喊出了声,“许焉,我记得你不能吃辣吧?”
word天哪,这死孩子竟然想抢我的水煮鱼?!
“是吗?”许焉淡淡抬头,一双极亮的眼睛微含着笑意饶有兴趣看着我。我呢,眼睁睁看着那双马上就要入水的两根雪白雪白的筷子停在水煮鱼上方一公分左右位置,定格了。
筷子那头,是许焉。此刻他端着筷子,盯着我的一双黑眸犹若星辰,其间含着浅淡笑意,半晌,声音清凉的问我,
“我不能吃辣,你怎么知道的?”
4
回家,扔包,我跟着包呈一条抛物线一头栽进床的怀抱。
从来没吃一顿饭吃这么累。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解释我怎么知道他不吃辣然而在解释过程中我又一个不小心抖出了他有洁癖还不吃香菜这个真相最后……
“看来你对我还挺了解。我不吃香菜有洁癖这么细致的事儿,你也知道?”
简直跳进长江也洗不清。
林筱打电话来,问我跟学霸先森一起吃饭咋样。
我拿着手机有气无力:“过程很失败,结局更失败!”
事实证明他许焉与耿直boy这个词儿并没有多大联系,因为他丫就是一纯腹黑!
林筱哈哈哈哈哈笑得很开心,开心得我差点把手机摔了。
“还笑!”
我跟林筱谈了很久,虽然大都关于许焉。
“妖精,你要知道你为什么叫妖精。”
“为啥。”
我一脸懵。这丫头突然说这个干啥。
“因为你长得不好看,身材也没啥看点,个性普通,压根就是一个不合格的妖精。”
我咬牙切齿:“你才是妖精,你全家都是妖精。”
“可我也知道啊,你人很好,待人诚恳,成绩优异,性格豪爽,要说不是个好妖精也是好妖精!”
我:“滚滚滚!说啥呢你!”然而现实的我早已乐成一朵花。
林筱叹息,“啧啧啧,这磨人的小妖精呦——”
最后,林筱这死丫头竟然还矫情了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抽搐,“折什么折,不知道采花是不文明的吗!”
林筱默默把电话挂了,末了只有一句“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嗯哼,体会什么。真当我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吗。
许焉,你真的以为,你的心意,只是你一个人的秘密?
5
难得,在接下来的星期三四五,我竟然没有再碰上许焉。林筱和橙子还打算拉着我玩真心话大冒险,我摆摆手,爱玩自己去玩,别拉上我。
明明是我赢了非要耍赖还让我去跟许大校草表白?表出事情来了你们造吗?
反正无心上课。
上午大课间结束时,有人擅自开了班级的多媒体放映。结果正好碰上教导主任抽查,班里人果然个个一脸懵逼。
“到底是誰开的!不知道不经允许擅自开这个是要处分的吗!”
这变态的学校。
教导主任是个有啤酒肚的老爷爷,现下正拿着黑板擦,板擦跟着他训人抑扬顿挫渐渐拔高的调子重击讲课台,粉笔末在光下飞扬,最后一排的我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最后再问一遍!到底是誰开的!还不说,班里的人全都处罚一边!”
……哦凑,还真没完没了了。
我瞪他一眼,想了想,还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视前方:“主任,是我开的。”
班里人目光犹同追光灯一般向我聚集过来。林筱和橙子一脸难以置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边的班长。
是何意思,明眼人自然看得明白。刚刚他南煦阳自己开的多媒体大家有目共睹。现在又不敢承认,打的是谁的脸还不清楚么。
我扫他们一眼,最后看向了讲台桌那边依然凶神恶煞一脸的教导主任。
“李钥!你你你你马上给我出来,出来罚站!”
我这才想起来我真名原来是叫李钥啊。林筱她们整天喊我妖精妖精,真名都快忘了也是可悲。
我正打算动身,前面班长南煦阳按耐不住了,“主任,不是李钥,是我开的。”
于是主任一脸懵逼。
于是我也一脸懵逼。
班长这时候作什么妖?刚刚问的时候你干啥去了?只是我也无心上课,替他担个担子又没啥负担。
最后因为我狠狠瞪了一眼班长把他吓得不轻,于是多媒体最终还是我“开”的,教导主任大概也是看得出来我只是想替班里担个名分,只让我在走廊罚站了两节课。
啊,终于清静了。日常被那教导主任魔音灌耳,你们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
6
用当下一句较为流行的话说,你不洗头出门,保准遇得上男神。
我的班级挨着楼梯口,就比如现在,我在班级门口站着,楼梯下却有人上来。最后一个台阶的转身,我看清楚了……是许焉。
这就很尴尬了。
今天出门的时候我确实没洗头……往后一定要洗。
我转身就往走廊里面走,可奈何一步还没迈出去,身后人就来了。
“是你啊。”
我转身时,许焉已经抱着几本书在楼梯转角处站定。我笑,尽力不让我的笑容看起来勉强,“嗨,好巧啊。”
他挑眉,抬起手腕睨一眼时间,最后视线重新放回我身上:“10:43。这个点儿李玥同学你应该在上课才对。”
“啊,是这样吗。”我歪头,摊手,“可你也看的出来呀,我在罚站呢。”
许焉无可奈何,摇摇头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临走,又扔给了我一根草莓味儿的阿尔卑斯。我莫名其妙,一时间连谢谢都忘了说。
只是啊只是。
到底这个人是究竟怀了怎么样的心思,怎么我就看不透呢?
我在原地倚墙,渐渐蹲下身去,百无聊赖。不上课,给自己点空间其实也不错啊。
视线里却突兀的闯进了一双略显熟悉的鞋子。我一时发呆,想不起是谁,脑袋上却被人狠狠下手弹了一脑瓜蹦——
“疼疼疼!”
我的天哪!谁这么大胆子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一秒弹起来,发丝略略擦过那人白皙的下巴。
……我炸了一瞬间,可看到来人,还是不由自主蔫儿了三秒钟。
是他啊。
尽管不明觉厉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我还是很规矩的向后退了一步。毕竟这距离……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还说我。”我学着他刚刚的模样故作深沉睨了一眼手腕,“10:49,这个点许焉同学你应该在上课才对。”
许焉居高临下望着我,眼睛竟开始有了那天那样奇异的深邃专注。
真真是,眼神杀经典代表人物。他浅笑,亦学着刚刚我的模样,歪头,摊手,“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在罚站。”
我竟无言以对。罚站?年级前五出来罚站?逗我呢。
许焉他这样回答我:“课间迟到,恰逢是不喜欢我的英语课。李钥同学可还有问题?”说罢转身,竟就这么放轻松依靠在了我的身边。
我呆滞了一瞬,侧头,除了鼻腔里有关于他的气息在脑海萦绕,便只看见光下他下巴与纯白色衣领连接的优雅的轮廓。
真的是,无可挑剔的人。
“许焉,你明明没有迟到吧,为什么要出来罚站?”
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可是,身旁的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我。许焉展眸望向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越发让他眼睛变得深邃得没有底。
“李钥,你最不喜欢的孤独,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的。”
7
那天晚上和橙子林筱开语音通话,聊了很长时间。
虽然并没有聊到什么重点,不过就是学校与生活的日常,看大家各自有什么不同罢了。然而林筱却不抱好心思,末了,神神秘秘问我,
“妖精,你不是恋爱了吧?”
我即将咽进肚子里的可乐喷了一手机屏幕。
我赶紧找纸巾,擦完时戴上耳麦橙子还在里面拍手叫好。我扶额,
“谁谈恋爱了!我妖精的心思多少年了你们还不知道吗?”
“那你干嘛一直在提许焉?还那种腻死人不偿命的语气。”
听听,听听,这满屏幕的嫌弃再多点就要流出来了。我不屑嘁一声,“提他许焉咋啦?我跟你们讲,只不过他最近在我这刷存在感的频率高了点,换别人,不也一样么?”
林筱无聊得嘁一声表示不屑。而后,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橙子的在线提醒还在,人却早已不知道跑哪去了。我顿感无聊,留了晚安默默挂了电话。
林筱却把消息发过来了。
“妖精,你真的感觉不到许焉?”
我一脸懵逼,“什么感觉?”
“还能是什么感觉?咱姐儿几个多少年了还要我给你说明白了?”
我最后看到这个消息时,第一眼,竟略感悲伤。难说其中悲伤哪里来,只是,难得被人如此在乎。
“啊,你说许焉。”我想了想,“他,他很好啊,对人很温柔,眼睛很漂亮,看人总是很专注的感觉啊。”
可是,他再温柔,再专注,在什么也不是以前,真的什么也不是。
这句话,让对面的林筱空寂了半个多小时。我不知道她干啥去了,洗漱去了睡觉去了也说不定呢?
后来,我没等着林筱的消息,就去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看见没有被我查收的那条消息,脑海竟真真正正被一条消息刷屏了一天。
“妖精,你就没想过,到底是他许焉对人温柔专注,还是他从来只对你温柔专注?”
8
那还真是个挺有冲击力的一句话。
于是,顶着冲击力我没有洗头就出门上学,学校门口就跟许焉撞个正着。
肩膀被人拍三拍,我转头,吓一跳。
许焉先瞅我一会,半晌,迎着阳光的他把两道浓眉挤一起盯着我,“怎么了你,眼神儿掉线没事你也不应该吓唬人啊。”
啊,原来我眼神已经这么视死如归了吗。
我摇摇头,摇成泼浪鼓的那种,马尾在我左右脸各种拍。然后淡定笑出一行牙,“咋了,我没事儿呀。”
他继续拧着好看的眉眼,拍我的头。
说话际,前面有人喊他。我知道他在学校一直混的都挺开,只遥遥看着前方粗糙的招招手,大笑着喊一嗓子,“来了!”,然后,转头看向我,眼睛里破碎的星辰意外的神采飞扬,却扬手再次丢给了我一根草莓味的阿尔卑斯,“那,李钥,下午见。”
那少年仿佛总能把我的名字叫得温柔到百转千回。却又仿佛游离在我世界之外,轻轻的随风而去。
我沉默看着手里的暧昧的粉红色糖纸里面包裹着的甜蜜,凌乱在风里。
他也许,真的从不对人温柔?
就像,刚刚,那样的粗糙和并不易察觉的冷淡,尽管温和亲切无害,却早已拒人以千里之外。
可是啊,只是一转眼。
只在转眼之间,又变得无比生动,这么的……温柔。
我眼里的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
9
我从小不懂的什么是温暖。可能是因为生性蠢笨的关系,也从不懂得,被人温柔以待,究竟是一番怎样的体验。
父母在2002那年的一个夏天的傍晚带回来两个印有“离婚证”字样的墨绿色本子,从此分道扬镳。我懵懵懂懂,以为一个人没什么。
不如说,我从没意识到过我的一个人。
儿童时代,没心没肺,我爸继续着他的浪子生活于我不管不顾,我在各家亲戚家中一路辗转,即便一路颠沛流离也当做一场很美的旅行。可也是现在才知道,那怎么称得上一场旅行。
我曾转学过很多次。
被人放弃过很多次。
在流动的人群里迷失过很多次。
在无名的夜晚低声哭泣很多次。
可是,那又怎样。时光在走,人在变。我渐渐懂得,即便你歇斯底里,也不会有人回应你的伤悲,不会有人心疼你的苦痛,不会有人抱着你说一句,李钥,来,别哭,我抱抱你。
后来么,后来,我姨看我一个人在家可怜,我爸也不管我,带着我找到了我妈。
她在一老人家做家政。念起,原来一切的始端,都在那里。
时空已经模糊,回想时原已定格在遥远的2003。我把这一切写在一个密码本上。密码是我妈生日。林筱在某年意外的解开了那把锁,哭着把我痛骂了一顿。
我至今记得,她红了眼睛的样子。真的丑,很丑很丑的那样。
“李钥,你活该,你他妈活该一个人!你把你的心锁在这个本子里,你出不来,谁进得去!”
我脑子轰的一声,眼泪就没忍住。
很多次我无聊的想啊,林筱为什么不是个可爱的蓝孩子呢。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嫁给她了。
毕竟,从没有人懂过我。可那些话,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
10
林筱在今天下午放学时磨磨蹭蹭把我拉到了一边。橙子尾随在后面,看这架势是要把我群殴?
我把口罩往嘴上一呼,帽子一扣,围巾一套,依旧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今天就别去南极了,”林筱苦口婆心,“人许焉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我把口罩往上提,“他等我干啥?”
哦凑,我记得我已经请过他吃饭了啊。
然而林筱完全不等我说啥,硬生生把我拖到了门外。
门外,寒风与夕晖依旧搭配完美。
许焉背对我们静静望着远方,看到我们来,眉开眼笑许多,“来了,那就走吧。”
我……错过了什么吗?
怎么感觉这么不对?
林筱看着我,再看看许焉,乐眯眯,“那你俩要玩什么就玩吧,我跟橙子还要去买东西就先走了!”
“麻烦了。”许焉点头,打了招呼,在我还是一脸懵的时候林筱已经带着橙子狂奔下楼。
……简直,全世界都在给他许焉助攻。
那我呢!!!
许焉侧头看我,“怎么了?”
……腹黑boy成功上线。我咬牙,“没事。”
我转身要走,许焉不动声色的与我来了个神同步。我向右,他依然自然挡住了我。
好,我忍。
回班!
许焉手插口袋,静静的跟上来。
我忍不住眼角抽搐,转身冲他喊,“许焉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许焉学着那天我歪头。半晌,直到尘埃都变得安静下来,他唤我,“李钥。”
难得,这么认真,这么认真的许焉。我也歪头,把口罩放下来,“你咋了?”
他大口大口呼气,直到鼻尖被冷空气欺红,才静下神来问我,“李钥,你……你真的忘了?”
忘了?忘了什么?
我歪头不动,“你……在说什么?”
“我小时候碰到过一个小姑娘,也叫李钥。李,桃李春风的李,钥,钥匙的钥。她跟我同班,可是在班里的时间只有四个月那么长,我走后,她也走了。李钥,你真的忘了吗?”
我的心蓦然一惊。
桃李春风的李,钥匙的钥。
这,不是我曾经引以为荣的自我介绍吗。
11
我曾在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有幸见识过许多路过的风景。儿时的天真肤浅至如今被无数倍放大,想来,也是格外快乐的日子。
至今也还记得,有一小镇,名作魏城。
那是我和我妈曾经相依为命过的地方。我也还记得,我曾穿着哪件素白色衣裳,穿过一道又一道深巷,踏过雨过天晴的黑色的泥土与肮脏的照不出倒影的水洼,后来成过谁眼里的纤尘不染。
“李钥。”
“…李钥。你的名字好奇怪啊。我叫你钥匙咋样?”
“你总是不说话,是怎么了。”
“李钥,石榴籽是不能咽下去吃的……什么?你咽下去了!”
“没事,如果这个真的吃掉不好的话,我啊,我陪你一起啊。”
“我陪你,一起啊。”
也请原谅我,时间已经残忍得给我的回忆自动加了虚化滤镜,而我已经记不得那人眉目怎样,姓名是何,家住哪里。只隐约留个印象,白白嫩嫩的,经常穿个黑衣服,瘦瘦小小的,一个男孩子还没我这么一个发育不良的女孩子高,委实不太像话。
初见。
“李钥?钥匙的钥?好奇怪的名字啊。”
我静默着,不知所措着,在一双双陌生的眼睛下瑟瑟发抖。那个男孩子,笑容很灿烂的男生,在倒数第二排静静看着我,眼睛平静。
后来。
魏城那户人家的儿女在一个节日相聚回家。我妈在厨房忙活,我意外在门口撞见班里那个笑容很灿烂的男生,身份关系坦明,我尴尬得无地自容。
那是那个经常叫我钥匙的那个男生。
那男生淡淡看我,假装不认识擦肩而过。
后来,通过我妈我才知道,那男生本是我妈家政雇主的孙子,才会在这个地方碰面。
日后,却意外的,我们竟因此拉近了距离。
唯一一次,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淡淡温柔的一件事,我想我这辈子是忘不掉了。
还在懵懂时期孩提时代的2003年,初春,那个男生分给了我一半石榴。
他一边吃一边说,石榴籽千万别咽下去啊,我妈说的,咽下去再喝水,石榴籽会在肚子里生根发芽,肚子会被撑破的!
我捧着石榴的手僵住了。
“我……我咽下去了。”
“你说什么!”他大惊失色。
我吓得心脏跳动都变得不规律,眼泪都要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呀?我不想肚子被撑破啊——”
他沉默了一分钟,笑着拍了拍我肩膀,最后把一把石榴籽扔进了嘴里,一仰脖子咽了下去,哈哈大笑,“钥匙,咱不怕,不怕哈,要死,咱一起死。”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我竟然就真的不怕了。也许是因为,他的无畏,他的勇敢,他的笑容,他可以这么灿烂,我又为什么不可以。
后来,我们一起不喝水。直到渴的不行,才知道他妈妈的那句话本是个谎,为的是不让他把石榴籽吃下去。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这件事直到现在我还有阴影,尤其是看到石榴这东西。可是啊,那份感动,又该怎么解释。我还记得他不停的安慰,“钥匙,咱不怕,我陪你一起,我陪你一起啊。”
那么笨拙,明明自己也已经怕的不行。
明明那么苍白,可,那么……动听。
12
2015时,我曾在x市地图上找过魏城这个地方。我妈说,当时并没有去离家太远的地方,魏城与我所在的s镇并不远。
然并卵,地图上除了相对繁华的城镇,再加上我东南西北分不清,一切都徒劳。
那电话呢?
我妈想了想,“那个老人家,已经去世了吧。这么多年,电话早已经打不通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做了同桌。
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孩却在夏初的时候连着一周没来上课。我问过老师,老师也不清楚原因。
后来,他只来过学校一次。
我竟莫名变得拘谨。最后,是他用一个外形滑稽的青色毛毛虫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后来,就再也没了后来。
他转学了。老师说他去了X市中心的学校,将来要考个好初中。我看着身畔空荡的同桌,神伤了好久。
后来,我也转了学。
那段定格在2003年的故事,就此落下帷幕。我妈带着我回家,不完整却美满的家。我和我妈的颠沛流离,才告一段落。
初中,我奋发图强,考上了X市第一中学。我才开始学着打开心扉,面对自己。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再也没有。
13
许焉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硕大的石榴,重重拍在了课桌上,霎时,鲜红的石榴汁从果肉里慢慢溢出,淋漓了一地,像时光的血,清淡甜蜜。
我当场愣在了原地。
许焉皱皱眉,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问我,“有纸吗。”
我赶紧从包里掏出来手帕纸给他。许焉接过,把手上的石榴汁擦干净,抬头看了我一眼,双眼眯了眯。
我竟然愣在了当场,“许焉,你——”
“钥匙,我可以原谅你忘了我。”许焉顺利打断我的话,双眼含笑看着我,“你忘了我的名字,我的样子,但是,没关系啊,我只谢谢你还记得我,还记得这个石榴。”
我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许焉看看我,笑了,“哭啥哭啥,知道了是我为啥不笑!”
死许焉,换你你笑个试试看!许焉却不然,指了指那边已经被五马分尸的石榴,
“敢尝尝吗,看看这个石榴籽,能不能把你的心撑破。”
14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林筱橙子正凑一块热闹。
“最近校园群被一条还算是劲爆的消息刷屏了。”
林筱念出这消息的时候我正在一边闲着嗑瓜子,“什么消息?”
“高二年级学霸许焉同学谈恋爱了。”
我一不小心差点把瓜子皮吃进去。exmme?劲爆?劲爆在哪里?为什么我听不出来?
林筱:“这么说你跟许焉还真成了?”
我停下嗑瓜子的爪子想了想,“啊……是这样吗,是这样吧。”
林筱一把把盒饭呼了过来,“我靠妖精你个没良心的,我和橙子帮你助攻到现在成了你就不能吱一声吗!”
我:“吱——”
啊,是这样。要说许焉也是那啥,哪有拿石榴跟女孩子表白的?……好在对象是我,不然换别人肯定得给吓跑啊。
说着,那边许焉过来了。
林筱抓住橙子抖三抖:“前方盯妻狂魔宠妻狂魔炫妻狂魔已高能上线,非战斗人员请火速撤离!”
于是俩人一起抱着盒饭抖着小短腿飞速跑了。
……厉害了我的筱。我无语几番,转头被一张大脸吓住。许焉已悄无声息潜伏到了身后,然而我却没怎么察觉到。
“我的天吓死了……许焉你干嘛!”
许焉拎着石榴哈哈哈哈哈笑得很开心,“前方高能?还真是好大的脑洞。”
我扶额,无语,“你……听到了?”
许焉点头,“盯妻狂魔宠妻狂魔炫妻狂魔?回头你帮我转告她们一句——多谢夸奖。”
我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许焉同学你可以住嘴了!”许焉乐了,笑的眉眼弯弯,“李钥你过来。”
嗯?我探头,“干嘛?”
许焉浅笑,把深藏在口袋深处的石榴拿出来放入我手心,语气轻轻言简意赅:“宠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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