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与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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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一个人走在田垄上，一身青衫，腰间悬挂着酒葫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秀非凡。

      看着眼前景色，少年张开双手，肩上长发随风飘起，深吸一口空气，悠然的芬芳扑鼻而来，仔细闻一闻，有泥土的芬芳、嫩草的清新和鲜花的甜味儿。

      可能是因这芬芳的气息，少年微皱的额头稍稍舒展。放下双手，少年笑了笑，他拿出腰间的酒葫芦，喝了口酒，然后把酒葫芦递向远方，好似在致敬某位亲友。

      “我打死你，就当是一开始就没把你生下来。”

      “我打死你……”

      在少年收好酒葫声时，一声声打骂声断断续续飘进他耳中。声音包含着失望，怒其不争，伤心，后悔等等复杂的情感。

      少年目光寻着声音望去，一个汉子正追打着一个男孩。男孩一言不发，只是拼命的往前跑。

      少年透过男孩额头前细碎的头发，看到了一双强忍着泪水的眼睛，给人一种倔强的感觉。

      大约十息，汉子与男孩就来到少年面前。 看见少年，汉子一愣，不觉放慢了脚步。男孩借着机会，加快速度，拉开了与汉子的距离，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汉子在少年前面三米左右停下，向少年点头打了个招呼。

      少年微笑着点头回应。或许想起远在故乡的父母，或许是有些好奇刚才汉子有数次机会打中男孩却大多打偏了，又或许两者都有，少年想了想，向汉子走去。

      “大叔，你好，冒味问一下，这大中午的，你为什么……”少年顿了一下，觉得打听别人的家事有些不大好，于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来，朝汉子歉意地笑了笑。

      虽然少年并没有把话说出，汉子还是知道他想问什么。看了看男孩消失的方向，汉子颓然把手中竹条丢在脚下，无力地坐在田垄上。

        少年也丝毫不在意地上的尘土，坐在汉子身旁。

        可能是少年是外乡人，且给汉子印象还不错；也可能是胸中苦闷想找人倾诉一下。汉子无神的看着田地里的庄稼，道：“这段时间，正好农忙，田地里一堆活要干，每天早出晚归，对他的关注少了些。原以为他这段时间都在私塾求学，今天刚好有些清闲，便让他娘亲准备些吃食用品，带过去给他……”

      说到这，汉子停顿一下，才接着道：“谁知，私塾夫子说他已经近十天没来，还以为我因为这段时间比较忙，把他叫回家干活了。我一开始害怕他出了什么事，找了他一个上午。”

      停顿一下，汉子转头看着少年，苦涩说道：“最后，我在赌场看见他。他才十一岁，就在赌场呆了九天，比赌鬼还要像赌鬼。我的儿子是赌鬼，哈哈哈。”

      汉子疯狂大笑，笑着笑着，眼中泪光闪烁。少年沉默的听着，伸手解下酒葫芦，递了过去。

      汉子接过面前的酒葫芦，仰头大喝一口，辛辣味瞬间冲刺着汉子的口鼻。辛辣过后，有着淡淡的清甜。

        约过一盏茶时间，汉子把酒葫芦还给少年。

        少年仔细看了看汉子，一抹紫色从眼中闪过，莫名问道：“大叔，你难道不怕苦，不怕累吗？

        其实汉子才四十岁，但看起来却像是已经五十多岁的样子。肤色微黄，与身后的黄土相咉；脸上的皱纹，像是农田上一道道沟壑，好似他本来就属于身后的那片土地。

        汉子抽着旱烟，缓缓说道：“不怕苦？不怕累？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汉子用力吸了一口旱烟，沉默了一下，吐出口中的烟雾，浑浊的双眼望向少年，接着说道：“我也怕吃苦受累，如果可以，我也想一天到晚都躺着，都去玩乐啊。可我并没有那样的资本，我只是一个能勉强养活自己和家人的农民；我并不是孤身一人，我身后还有父母，有妻儿，而且他们也很是辛苦。我想让家人过得更好；让儿子能够去求学，以后参加科举，出人头地，而这需要很多的钱。所以不管多苦多累，我都得坚持下去的，不是吗？”

        他好像是在问少年，又像是在问自己。

        汉子和少年无声地坐在田垄上，太阳从他们头顶走到了身后。慢慢地，黄昏到来，天边喷出一道灿烂无比的霞光，天空都被染成了深红色，十分绚丽。

          汉子起身拍了拍屁股后的裤子。看着少年，微笑道：“孩子，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我刚才想了想，也许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可能我平时对他要求太严格了，让他生出逆反之心。以后，我会更宽容对他，更细心教导他。我相信，他还是会变好的。”

        “还有，孩子，天下没有父亲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若是彼此之间有了矛盾，不要不说话，也不要说反话。有些时候，开口相问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以省去很多功夫，可以减少很多矛盾。虽然，大叔可能有时做不到，但是以后会做到的，也希望你可以。”

        汉子朝着已冒出炊烟的村落走去，影子在夕阳下拉得修长。

      少年看一看汉子的背影，内心十分复杂。转身捡起地上的竹条，接着大步向前走，没几步后，身影淡去，再出现时已在城中一家私塾附近的小巷里。

      少年看着小巷尽头无声哭泣的男孩，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一道白光出现。男孩身上被竹条打出的红肿消散。

        男孩好奇地看着身上的白光，感觉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一时停住了眼泪。

        少年揉揉男孩头发，目光落在他怀中的一个小荷包，道：“你可以说说，为什么骗你父亲吗？”

        听完少年的话，男孩惊讶的抬起头，一脸疑惑。

        见少年并没有再说什么，男孩伤心说：“为了让我上私塾，家里能卖的基本都卖了。爹和娘亲租了地主二十亩地，加上家里的共有三十几亩。为此，一到农忙时，他们一天有八九个时辰都在地里，每天回到家累得都不想说话。”

        “爷爷奶奶一大把年龄了，也要每天辛苦干活。农闲时，他们又来城里干短工，一年没几天是在休息。”

      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他们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累倒的。如果我不读书了，就可以回家帮他们干活了，他们也不需租那么多田……”

        少年想过很多种原因，可是却没想到事实是这样的。毕竟，只是十一岁的孩子。

        “回家去吧。”少年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在男孩离开后，少年喝了一口酒，想着汉子与男孩。

        他们的方式可能不对，可都是为了彼此。

          少年笑了笑，极慰人心，不是吗？

        想着想着，无数念头飞向四面八方，最终在一座高入云霄的山峰汇聚成一股，落在与一位少年有着七分相似的中年人身上。

        之后，少年大笑着朝那座山峰飞去。

        在半路，男孩感觉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荷包，好像变重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