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要说这件事,得先从我父亲讲起,他是一名抗沙化从业人员,从大学毕业毕业就一直在青海搞土地沙漠化研究,就算和我妈处对象那会都不经常回来,而我妈也是特别,就喜欢这种老实木讷的工科男,说有安全感。
后来有了我,他的工作好像就更忙了,基本只有每年冬季才会回来在家里住上一阵子。
我小时候一直以为那个地方是因为特别好玩所以父亲才天天呆在那里,每次他走的时候我都会缠着他带我一起去,可是一直未能如愿。
上了高中之后,我才渐渐理解了他的工作,沙漠防治除了日常研究外,还会出入各大沙漠考察,一去就是几个月,还时常要在自然灾害地区指导救灾,危险性不言而喻。
父亲常常和我说加入他们这一行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
高中毕业后的假期,父亲终于答应我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但是要求我必须一个人上路,说这是对我即将踏入大学的一个小考验,虽然当时没出过远门,但这对我也不是难事。
但我妈还是不放心,几乎天天都在给我爸打电话想说服他,但是没用,我爸决定的事情谁也改不了。
所以我妈给我准备了三部手机,一部拿手里,另外两部都放在特制的衬衫口袋里,必须每隔一个小时给她发一次短信报平安。
父亲的研究基地在宁夏的一个小县城,我得先坐火车到宁夏站,然后再转好几趟车才能到。
我记得那是周三的下午,我终于踏上了远行的火车去寻找父亲的足迹,去看看他为之付出大半个青春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
火车一路向北,途中走走停停,二十多个小时后总算到了终点站,而我的耐心也快见底了,长途火车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出站后我本想打电话通知二老安全抵达,结果却在人群中发现父亲正一脸急切的举目张望,头发被风吹的胡乱披在头上,脸上布满了被风沙雕刻出的一道道沟渠,衣服上也全是风尘,我的兴奋劲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抽的一点不剩。
没等他看到我,我冲过去一把抱住他,明显感觉的他身体僵直,随后用他粗糙的手掌用力摸着我的头发,“可以啊臭小子,能一个人出远门了,来让爸看看。”
他双手抓着我的肩膀,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圈,眼神里全是抑制不住的光彩,“赫,好家伙一年没见长这么高了,都快赶上我了,你妈果然偏心,好吃好喝的都给你了,你看我啥时候才能享上你妈的福哦。”
我捏了捏发酸的鼻子,故意不接他的话,问他不是让我自己来吗,怎么又有时间来接我了。
他显得很懊恼,甩了甩手,“这不就后悔了,早知道你长这么结实我才不愿意来哩,耽误我多少功夫,赶紧走,还有最后一趟车,赶上的话我们晚上就可以住在县城了。”
这就是我父亲的性格,永远风风火火,做事情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从来不顾及自己和亲人的感受。
我以前一直以为他爱沙漠胜过爱我这个亲生儿子,但在这件事情里我发现他对我的爱其实也不少。
上车后我抽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她听说我爸来接我笑的都说不了话,而我爸则在旁边直翻白眼。
02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钟,这边路况不好,我在车上睡了一路,下车找到住的地方后在楼下简单吃了点东西,回来却睡意全无,便只好拉着父亲让他给我讲沙漠里的事情,这是我们父子两唯一的话题。
父亲点了根烟,问我,“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有一次在沙漠中遇见两颗绿萝的事情?”
我点点头,这件事我比谁都记得清楚,高中里可没少拿它在我同学面前吹牛,这也是我爱和父亲聊沙漠的原因,总是能淘到很多有趣的故事。
记得父亲说那是他在一次沙漠考察结束回归途中发生的事情,原本光秃秃的沙地里忽然冒出了两颗绿植,像是两颗星星一样孤独的挂在戈壁滩中,如果不是恰巧路过,绝对没有人能发现它们。
父亲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得立即上前展开了调查,一番观察后发现这两颗绿植竟然是绿萝。
众所周知绿萝对生存环境要求极高,放在沙漠里别说存活,半天就尸骨无存。而反观这两颗,虽然看起来有点蔫,但是生命力却不弱,这个发现完全颠覆了父亲对沙漠的认知。
父亲当时怀疑这片沙漠下有非常丰富的地下水,而且下面土壤沙化肯定也不严重。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深入挖掘后两颗绿萝都被提到了手里,下面别说水,一粒土都没看见,全是细沙,而且还不浅。
这问题看似无解,但是细心的父亲还是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虽然他就很想现场就将问题弄清楚,但是天色已然不早,于是在地图上标记了位置便急忙往回赶。
到了基地来不及休息,父亲直接去了研究室,将两颗绿萝小心翼翼放到桌面上。
路上他就已经将它们观察了大概,这绿萝的根部被一大块泥浆包裹,形成了圆球状,最外层已经硬化,远处看就像两颗手雷,这么坚硬的泥壳,外面的养分不可能传输进去,问题的答案很可能就在泥球里面。
父亲将一颗拿在手中,用小锤子尝试敲了几下,泥球发出咚咚的回响,好像里面是空心的,继续敲击下,圆球裂开一条缝,从里面撒了一些黑色的东西出来,检查之下父亲大吃一惊,这掉出来的东西竟然全是小虫子。
再将泥球全部剥开,密密麻麻的黑虫子覆盖在绿萝的根茎上,一层叠着一层,就像爬在食物上蚂蚁一般,已经完全看不出根茎的影子了。
再看那些小黑虫,它们大概一公分身长,全身黑的没有一点杂色,身体两头竟然各长了一张嘴,但是无一例外,这些虫子全都是死物,没有一个是活虫。
事情超出了父亲的理解,如果这两颗绿萝是因为它们才会生存下来,那这些虫子是什么生物?它们从什么时候出现在沙漠里?
父亲即上网去查资料,竟然没有找到一篇关于它们的任何记载,好像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它们。
父亲连夜整理出了一篇报告发给了领导,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发出去的报告好像石沉大海似的没有任何回响,就像那些小黑虫一样,无迹可寻。
“是这件事情有新发现了吗?”我问父亲。
他点点头,好像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之后才开口,“那个小黑虫,我们最近发现了一批活虫,虽然和我当时的设想不同,但是结果却好过千万倍,这么给你说吧。”
“如果我们的研究顺利的话,沙漠的问题将永远彻底的解决,如果有可能,以后沙漠地质将永远只会出现在历史中!”
我听了之后满脸震惊,这小虫子究竟是什么来路,竟然这么厉害,怪不得父亲会这么激动,这不就是他一辈子的理想吗?
我催着父亲赶紧讲他们的发现,父亲狡黠的笑笑,“你猜它们吃的是什么?”
“吃的?沙子吗?”
父亲一拍桌子,“对咯,他们就是吃沙子,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排泄出来的东西,你能猜出是什么?”
这次我就猜不出了,排泄物能什么好东西。
父亲显得比刚才还激动,“是泥土,这就是它们的奇迹,将沙子转换成完全适合种植的泥土!”
我瞪大眼睛,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生物存在?
“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啊,记住我一直告诫你的话,敬畏一切你不能理解的事物。”
我忽然想到世界上沙漠这么多,他们那么小,就算能转化,那小黑虫得达到什么规模?
父亲脸色尴尬,看来他们也知道这是个问题。
“这就该其他的同志也要一起操心了,我们已经上报给国家了,领导非常重视,成立了专门的小组来研究它们,当然我们自己也留了一点做研究用。”
原来国家已经介入了,那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如果真能够尽快投入使用的话沙漠问题将被终结。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从沙漠聊到梦想,从梦想聊到人生,又从人生聊到我未来的大学生活,我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多,也终于感觉到我们之间被时间隐藏的那份亲情慢慢绽放开来。
03
第二天早晨我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听见父亲接了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父亲显的有些惊慌失措,挂了电话后就喊我赶快起床。
我没有多问,迅速穿好衣服,一看手机才六点多。
算我们运气不差,店主的侄子正好是长途车司机,听说我父亲是搞抗沙的,二话没说就答应将我们送去基地。
大巴车一路未停,我被摇的七荤八素,本来还想着看看北大荒的风景,最终还是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能看见房子的轮廓了,而父亲则坐在司机师傅旁边聊着什么。
十几分钟后车子终于抵达基地,几个和父亲相似的叔叔立即围了上来,各个神色异常,父亲这个时候反倒镇定下来,“有什么事别着急,出了事情有我顶着,慢慢说。”
“老陈啊,不是我们着急,是真的出大事了啊。”
我爸眉头拧在了一起,“大事大事,从早上电话你就说大事,你倒是说什么大事啊!”
那个叔叔叹了口气,“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接到北京电话,生物组的研究结果出来了,我们发现的那些虫子,它们并不是地球的生物,它们,它们来自外星球啊。”
父亲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外星生物?什么意思?这和我们的研究有什么关系?”
那叔叔又赶紧解释,“哎呀老陈,你咋就转不过弯来了,就是说我们发现的虫子它们不是我们地球上的生物,是外来物种,而且还是外星系的,北京的专家已经把他们全部隔离了,所有研究立即停止,等待通知,而且他们还说已经派遣了生化应急部队到我们这来了,估计下午就到了。”
父亲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脸色瞬间变的煞白,他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如果项目出了问题,那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他。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眼看沙漠问题就要终结在他们这一代人手里,如果现在研究终止,那这一切还有希望吗?
父亲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过了一会让其他的叔叔先去会议室,他马上过来,随后带着我进了他的房间,房间和我想象的一样,里面除了基本生活用具外再无长物。
“你晚上没睡好,就在这里休息吧,不要出去乱跑,我去开会,一会叫你吃饭。”
父亲见我担心的样子,对我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事,你睡你的,我很快回来。”
我只能点点头表示理解,父亲走后我把东西放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很累但却无法入睡,忽然想到如果下午的生化部队一到,那些小黑虫就会被隔离,我可能就永远和这些外星虫子失之交臂了。
好奇心战胜了父亲的嘱咐,况且我也只是看看,不会乱翻东西。
我拿了盒牛奶,一边喝一边出了房间,悄悄摸进了前面的办公楼,我运气不错,进去的第一个房间就发现了它们。
研究室里,它们被放在一个玻璃容器里,下面铺了厚厚一层细沙,几十只小黑虫在上面慢慢蠕动,乍看之下和毛毛差不了多少嘛。
我在边上坐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它们,过了没多久,其中一只果然从身后的嘴里排泄了一堆黑漆漆的东西,这能种植农作物?那东西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啊!
我看的一阵恶心,可能是早上没吃饭的原因,忽然没忍住,嘴里的牛奶直接喷了出去,大部分都撒进了容器中落到了小黑虫的身上。
我心里一紧,知道这下闯祸了,那小黑虫身上的牛奶别提多明显了,如果被父亲发现肯定是一顿好骂,说不定还会送我回去,刚打定主意跑路的我突然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玻璃容器里几十个原本分散的小黑虫,突然开始快速向边上的一只移动,没要几秒钟就集合到了一起,紧接着它们的身体竟然开始融化。
那感觉不是像在它们身上撒了牛奶而是硫酸!
我嘴巴发干,指着它们想要发出声音,却感觉咽喉像是被被什么东西卡住,没过多久,那一堆稀巴烂逐渐凝聚成了一只巨型怪物,我哪里见过这种东西,直接感觉头晕目眩,但在晕倒前终于拼尽全力发出了一声尖叫。
04
砰!
强烈的灯光照到我脸上,我下意识的抬手遮挡,结果因为链子太短,手没抬起来胳膊反而被扯的生疼。
“后来呢?继续说!”
年轻的审查员瞪着眼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躲开强光,后面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这一切是我引起没错,但是惩罚来的也最快。
那天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一个叔叔,我躺在公路边上的沙坑里,他坐在我身边大口喘气,全身都被汗水浸湿。
我艰难的发出了声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转过头来用无比怨恨的眼神的看着我,我又很不争气的被他的眼神直接吓哭了。
“你知道你闯了什么祸吗?我本来是个无神论者,但是我现在多么想有个神来拯救我们啊。”
他平静的说完站起来就走了,没有再多讲一句,我抹着眼泪爬起来追了上去。
我们一路辗转到了宁夏,他把我送上火车,让我什么都别问。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再见到他,他也终于原谅了我,向我完整讲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父亲他们就在楼上开会,听到我的声音后他们就立即赶了下来,一开门就发现一只硕大的虫子正从桌上一跃而下跳到我身上,我父亲立即大喝冲了上去,想一脚将它踢开,没想到却被它一口咬住。
父亲发出一声惨叫,但还是忍着疼将我拉了出去,一个叔叔照顾我,其余的也上去帮忙,那怪物的厉害之处就是无论你来多少人它都不惧,无论什么东西到了它嘴里都会被融化,几个大活人没一会就残肢满地。
那位叔叔背上我夺命狂奔,跑出去没多久,就听见身后轰隆一声,整个基地全部塌了下去。
“完了?”,审查员冷漠的看着我。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冷笑。
“你知道什么说什么,比如那个怪物。”
“这些你们不都知道吗?”
“我们知道归我们知道,你说归你说,这里是审查委员会,不是你家!请你搞搞清楚!”
我无奈的闭上眼睛,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那个怪物其实就是小黑虫,只不过是它的另外一种的形态,这就是它们的特别之处,双形态生物,在生存环境较差的时候会进行自我分解成若干个小型生命体,这个时候它们性格温顺,对我们优化环境确实有所帮助。
但如果它们感觉生存环境适宜的时候就会进行合体,我喷出的牛奶就刺激了它们的神经,这种形态下它们攻击力超强,最恐怖的是无论什么东西都会被它们吞噬,最终变成沙子排泄出来。
人类发明的所有武器对它们来说全都无效,或者也可以这么说,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抓住合体后的他们。
仅仅几年时间,它们从亚洲开始蔓延到了全球,人类的生存空间逐渐被压缩,这个时候反倒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谷歌公司忽然宣布他们发明了一种机器,可以将人类的意识脱离身体复制到网络中,从而实现了永生。
于是从这一年开始,人类进入了永生时代,而为了避免服务器被双头虫吞噬,几个大国集中所有的力量在近地轨道上开发出了一座天空之城。
而我此时就被关在这座城中,从玻璃门向外看去,原本五彩斑斓的地球此时满眼飞沙走石,地球从这一刻开始不再属于人类。
这是我父亲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
我想念他,希望他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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