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即将迎来自己的十二岁的间歇,为此,家里的父母对于这个地区的12岁生日的重视程度就像其他地区重视18岁的成人礼一样。我知道那一天隆重的庆祝典礼会到来,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解决一个异常现实的问题,我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一个秘密,这是一个关乎于每个青少年或早或晚都会发现的秘密,关于身体性器官的秘密。
那种对天然快感的好奇与冲动使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而我身边的同学竟然有直到大一的时候才迟迟发现,他说:“那种迟来的秘密对于这个时候的我来说新鲜感也还是有的,不过或许那就不能叫做秘密了。”
在发现这个秘密之前的十岁的某一天下午,我步行走到家院子里的圆形花坛处,由于是夏天,我买了一袋子雪碧味道的冰块嚼着,脑中想着上午活动课间歇班级里一个个子高的男生和一肥胖的男生打架的事情,这件事的症结在于,他们打架时用到的两个物品——我的凳子和那个肥胖的男生自己带着的一个短小的铁棍子。
这导致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就是下一堂可由于我的凳子被摔烂,我是站着听完了下一堂数学课的。我在路上一边嚼着冰块一边想着这个尴尬的场景,这种场景在我三年后的课堂上还会发生一次,那是一种更复杂的处境,而十一岁的那一天我遇到了一个简单的场景:
“嚼什么嚼,操你妈的!”一个坐在花坛上穿着红色校服看着高我一年级的其他学校的男生朝我这边骂道。
当时我伫立四周,并没有其他的人,我注视着他,他站起身:“操你妈的,看什么看?”
十一岁的我心中既怒火又镇静,我于是缓慢地走到这个留着长毛寸头发的男生身旁,他的脸很肉,眼睛很小,他见我坐了下来,他也坐到我旁边。
我开口了:“你……哥们你为什么这么愤怒呢?”
“我回家忘带钥匙了,我爸妈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说。
当时的我心中窃喜着:“活该他这样。”
我又开头道:“那我们能做个朋友吗?”
他表示很疑惑,点头。
我说:“你好,我叫王一之。”
他也告诉了我名字,后来我就很快忘掉了,一直称他为毛寸男。我根本没想与他成为朋友,我用话疗之数只是为了缓和一下当时即将要打架的气氛,因为上午那个瘦高男用我的凳子把那个胖男生的头敲开了一个窟窿,血流了一脸。自此之后,瘦高男就消失了,家长父母来学校询问老师来找寻瘦高男,老师也不知道,同学也不知道,我们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他应该是怕打了人惹上事,跑了。要等到后来,我听说这个瘦高男去学打羽毛球了,再后来的后来,听说这个瘦高男成了省羽毛球队的一个教练,再后来,在我的所有印象里,他是死是活我一概遗忘,包括这个曾经无缘无故咒骂我“操你妈的”毛寸男一样,包括很多其他在生命中一划而过的人,我记不起他们是谁,只知道他们曾经是谁,他们也肯定记不起我是谁。
直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我不愿意记起他们是谁,也不愿意记起他们曾经是谁,记叙下来只是我总觉得随着时光推移,度过的日子总会偶尔的闪现。这种感觉或许有一种莫名其妙和解的味道,因为不会再出现交集,所以能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个笑话。就像我现在喝着茉莉花茶,这种茶是父亲以及祖父喜欢喝的茶,我曾经特别的嫌弃那种味道。但直到祖父死去,父亲住到了祖父的床上,我才开始真正体会这种茶究竟哪一点吸引了两代男人?是一种生活上潜移默化的传承吗?
但是我每当说起我越来越喜欢喝茉莉花茶时,母亲就会在一旁说:“你可别像了你父亲一样,一辈子碌碌无为,庸庸碌碌,一事无成。”
“这仅仅是一杯茶而已。”我喊着说道,这表示了一种任何小事都能讲一个庸碌无为的父亲联系到我的未来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联系上来。
所以每当我要接受母亲的叮咛的时候,她总会将一个无能的父亲率先甩到我的面前,时年日久,父亲的形象逐渐变成了一个男人。每当我感叹我的身上又遭受了种种莫名其妙的苦痛时,可以依靠的人从来不是这个男人,这是很奇怪的。从小到大的漫长的时间的延宕里,这个男人加重了我身上的不安全感,以至于我睡觉的时候会拿着棒子,出门的时候身上会隐藏着辣椒水,准备应付突如其来的打架。但这些暴力的场面大都是我臆想到的,经历的也少,经验也少。
我唯一经验的最多的就是生老病死中的“病”。大大小小的病可以说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但我自觉到在我的身上要比一般人经历的要多,要纠结,要苦痛,甚至很多次的感觉直接是“如果这样死掉,或许也挺好”的想法。
多年来,我一病三日,如隔三秋。在我得病的这些时日里,我或者狂吐不止,或者头痛欲裂,这两种感觉相继交替与我交锋了多年。
十四岁,我上初二,某一日晚上,一碗牛肉面和冰糖雪梨饮料,吃完后便腹泻不止。我甚至在早晨挺过了早自习后的第一街课上拉到了内裤上,我难以忍受,在十点钟的课间活动课的时候向班主任请假。
我走出校门,看见几个二流子学生在躲着老师抽烟,忍耐着腹泻以及呕吐的意思跑到马路对面,时不时仍然会看几眼那几个二流子学生的模样,心生些许莫名的羡慕。
当我的母亲打车来接我的时候,当我看到她的一刻,胃部一阵不舒服,我回头吐在了马路旁的花坛自里。是的,你也可以这样连接,我忍了一早晨,在见到我母亲的一瞬间,终于吐了。
关于病,在我们家总有个顺序,我爸问我病,我病,我问我妈,我妈病呢?长久以来,我妈一直在扛着,她的肩头有一个巨大的石头,石头之上坐着我。我试图从这石头跳下来,但总觉得危险,因此一直慵懒地呆在石头上。
同样的,呆在另一个石头之上的人,便是我的父亲。他一生几乎所有的安排都是他的母亲安排的。而我的母亲,她十三岁的时候,也就是在我依然觉得这个世界新鲜而刺激的年龄的时候,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外祖母肺癌死去,在外祖母短暂的肺癌晚期的某些晚上咳不出痰的时候,她都努力抱住她,拍她,让她好受一些。但这一切无济于事,外祖母死在了家里,抱着她的外祖父终生未娶,怕他的四个孩子受后妈的制,在我十岁的时候,也就是非典那一年死于脑溢血。
因此,在我们家里,我爸工作上受了委屈,跟他妈诉说,我受了委屈,跟我妈说,但是我妈呢?所以在后来漫长的日子里,她会跟我说,她说的最多的话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对此,我总是反问她:“贫贱夫妻也会很快乐啊?”
“没钱,拿啥快乐呢?”她说。
“还有些比钱高的事情呀,比如比如……”
我竟然一时比如不出来,倒不是举不出例子,只是最后连我自己也相信了“没钱拿啥快乐呢”的事情,你看电影吃顿好饭买一件新的衣裳这些物质快乐都得要钱,像孔子的大徒弟颜回人居陋巷而怡然自得的人儿啊,这个传说离得我们很遥远啊,像马克思写《资本论》如果不是遇到了富二代恩格斯也是穷匮潦倒,事实上即便是遇到了,马克思与燕妮的贫贱的婚姻生活在我小的时候常常是被当作是励志的故事,但这个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演变成另外一个故事:
一个为了事业而甘居贫贱不移的男人,一个终日抱怨而又无能为力的妻子,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
这个简短的故事有唯一优点——“为了事业”。而在中国很多底层的家庭中,大多的故事是:
一个终日醉生梦死无能无力的男人,一个终日抱怨而又无能为力的妻子,一个混混一样的孩子。
这个简短的故事没有任何优点,或许唯一的可变量就是妻子强一点,孩子学习好一些。但就像我们总是期待“浪子回头”那样的故事时,我们对那些生活在一滩烂泥中的男人抱有着期待一样,但他就是未曾更变,一直在那里。
其实,当我在做这些无聊的对比的时候,事实已经不容雄辩的立在那里,不给你任何解释的机会。只不过活得越久,我就越期待着自己活得普普通通一些,活得正常一些,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后来我发现这个目标都艰难的要死,健康与快乐,看似如此容易得到的东西,你细想想,仔细想想,想……想,是不是很艰难呢?
大致来说,生老病死是常事,但是有些人的一生无大病无大宰,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一生。按理说这是好的,但是它太平淡了,平淡到没有跌宕起伏,没有九死一生。没有一个孩子想听一个七荤八素的生活,孩子们都希望有个军人爷爷,警察爸爸之类,故事多,号满足孩子对于世界的好奇心。但是从孩子慢慢度过后,我们就会被那些七荤八素的生活吸引,觉得军人爷爷那是历史选择,警察爸爸那是不得不,那什么才是他们一生想要的呢?他们或许会解释,但大都强词夺理。当我们真正的、心平气和的,于一个清晨或者漫长的午睡起来洗脸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们第一次向他提出了我们的疑问:“究竟什么才是我们想要的呢?”
这个问题就像我人生中发生的那些无缘无故的被侵害的事情一样,无头无尾,只是那一瞬,你就被击中了。而后漫长的苦思冥想的日子里,我们大都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能一等再等,直到病痛突然袭来的时候,打断了我的思考。于是在反复的被病痛打断思考的日子,我的目标被置换成了to be a normal.但是在我从病痛中好转回来后,我又觉得这个简单的目标过于幼稚,没有故事可说,直到在反反复复的生病恢复生病恢复中我才明白to be a normal是个简单的目标,但是实现起来确实很艰难。它的艰难性在于从一而终,而人类的天性很难从一而终,因而造成了很多南辕北辙的事情,这些事情逐渐会告诫我:“嘿,小子,你又走偏了!”
在这走偏的路上莫过于我总是会惹怒一些人,然后不断地再惹怒一些人,最先惹怒的人,总是我的母亲,我总是选择与之冷战。但是那些人,我必须道歉,之于惹怒的过程中谁的过错成分大一些不会管,但我总是要必须首先道歉的,这就是年轻的代价。甚至在这些惹怒的人中,有一些人表现得一副终生不接受我的道歉模样。事情本就可大可小,但他们非要闹大,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在一旁能做的,只是不断地说着对不起用以弥补我的年轻气盛。
这是每个年轻人必须经历的路,但是在这必须道歉的路上,我可能有出了经验,而这些似乎没有必要的经验对于缓和我自己对于理解这个世界来说,毫无裨益,就像我学者早已死亡的东西,却要想法设法去证明它的活力,这种痴人说梦的求证过程简直就是苦痛万分。
我必须承认我说着过去的话,说着未来的话,就是一直没有说着现在的话,我说已知,说未知,就是不说此时此刻,因为我对它的走势毫无把握,我很惶恐与焦虑。总之,在所有被称之叮咛的里的话,我最感亲切的还是阿尔贝加缪的话:“不要走在前面,也不要在我的后面,请与我并排同行。”
可能是,我在一个人的路上,走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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