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一群年轻人,朝气蓬勃,寻欢作乐。我们风驰电掣骑车,一鼓作气爬山。我们公然躺在太阳底下,上煎下烤,甚至整夜不睡觉,放言高论,俏皮话笑翻天。就这样,趾高气扬挥洒青春,就这样,爱情悄悄降临。
然而,明芳本来开朗的性格却忧郁着,一方面对补习心里没底,明年是否考上打个大问号。另一方面,我妈反对我和她交往,觉得她没有“正当工作”,那时,大家习惯于“铁饭碗”的体制内工作,几乎每个人都有“单位”,没单位意味着没有正当工作。我对我妈说,她一定会有工作的。
明芳:你好!
今天上午我们六个年轻人果然依约游苏峰山。买了一些枇杷罐头、蛋糕、苹果、梨子,带一个相机、一副扑克、一副围棋,外加一张塑料布。八点左右出发,六部自行车,风驰电掣,说说笑笑,颇有点趾高气扬的派头,也许这就是“青春”的含义。
到了东古,安置好自行车,就上路登山。东古人说到达顶峰要40分钟,我们除了在山腰拍了几张照片,几乎可以说是一鼓作气,到达山顶差不多也是40分钟。我今天当“摄影师”,其实我对拍照挺外行,只不过是“大不懂骗小不懂”,滥竽充数而已。
今天游苏峰的人挺多,初三年一、二、三、六班的学生和高中部十几个学生,一共有200多人,山顶上密密麻麻都是人。人声、风声、录音机的歌声和隐约可闻的波涛声混在一起,给平时寂寞荒凉的苏峰增添了生机。
天气真好,大概是秋天的缘故,可以眺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模糊的远山和朦胧的天空融为一体。看那房子只有火柴盒一般大小,路就像一条带子随便扔在地上。总之,我觉得大地上的一切都很安静,很美好。平时那种烦闷嘈杂的心情一扫而光。我感到很快乐,可以说是心旷神怡。我们让强劲的天风吹干了汗水,稍作休息。喝了初三老师请我们的啤酒,就开始拍照。
我不断按快门,“咔擦,咔擦”的声音挺小,但我听起来特别大。我心里想,要是明芳也来,我就会向她“咔擦”。我甚至想,坐在石头上,以松树为背景的那个人不是老师,而是明芳。真该死!我净是胡思乱想,但是,有谁知道我此时心里想什么呢?他们只知道我这时正专心拍照,正在说:右脚往前半步,不要叉开站着,脸稍微向左,不要挡光,眼睛看镜头,好!一、二……咔擦!他们哪里知道我一边拍照一边想你呢!人的内心真是一个丰富的秘密宝库。也许此时,哪位老师心里也正在想着什么不好意思告诉别人的事情。
拍完照,我们一边用“午餐”,一边玩扑克、围棋,并且规定,胜利者吃苹果,失败者不能吃。我和张老师结成同盟,(就是上礼拜六你在我家时,外面客厅说话的那位),最后获胜,但是到最后,失败者也一起分享胜利果实。大家只是玩玩而已,并没有当成一回事。
下午两点钟,我们下山,到东古码头拍完最后几张照,又到一位老师家里吃了一会儿茶,就上路回家了,四点钟到家。因为我没有戴帽子,所以脸、脖子、手臂被晒得红红的,他们说我像关公。我记得八二年夏天,漳州的同学来东山玩,我带他们到东门屿,在那边游泳,游完躺在沙滩上,被晒得黑里透红。回家妈妈就说我像非洲人,真有趣。
总的说来,今天很快活。我就是爱爬山,以前在漳州,爬了天宝大山、圆山。到农场劳动又爬了湖山,还写了一首诗《湖山行》。八二年春天到云霄马铺,爬了七高山。每次爬山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我爱登高望远,爱站在峰顶那一短暂时刻所产生的心旷神怡的心情,而这次登苏峰,可以说是故地重游,当然别有一番情趣。
你会不会说我是一个怪物?
我很坦率,尤其对你。我觉得和你相处愉快,就老实说愉快。觉得常常想念你,一个礼拜好像很长,也毫不隐瞒对你说。我才不像你,明明你也有同感,可就偏偏藏在心里,说不定比我还厉害。我睡不着顶多到两三点,而你是到天亮,或许这就是你们女孩子所说的“含蓄”,你们认为这是美德,并且常常引以为豪,心理学念得不错。
最近,我还常常矛盾着,在学校,好像不大愿意碰上你,但又很想碰上你,感情的东西真是怪。
现在虽然刚刚9点半,可我累得半死,明天上午还有三节课,不写了,我要睡觉。
谨此
愉快!
旭山
84、10、14晚
(星期六早点来吧!)
怪家伙:你好!
见到来信,真羡慕你,我得到了小快乐,因为大快乐难找,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同感。每当约好几个人到外面游玩,都会把平时的烦闷忘掉。你们选的合时,今年我也游过苏峰,可感觉不好,那天天气热得要命,32℃。
我真高兴,你当摄影师,等着看你的创作成果,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要是遇到我,再好的摄影师也照不好,包括你在内也会照不好。
你去游山,可是我在家很无聊,学习不下去,老是想着一个问题,就是这几天团结路上发生的事情,从国庆那天开始,团结路变成了赌场,怎么搞的,这是什么制度,采用这种方法,会不会打乱了经济规律。总是有那些冒险家、赌棍,一种人是好奇,一种人想冒险,最后可能有一两个人贪财倒被贪财误。发这些议论也没用,反正你也不会去赌。
我真想骂你,想过来,又不敢惹你,认输了。谁说我含蓄,我比你还坦率,不然就不写信告诉你了,冤枉人。在学校要是碰到我你倒霉,不跟你打招呼。我做早操时,好像隐隐约约总看到一个人,又不知道是谁。
昨天我跟我同学借了一本书,就是你要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的希腊罗马神话典故,星期六一起拿去给你,还要跟你借《红楼梦》第一册,不是我要看,是我堂弟要看。
本来要等到明天才跟你回信,我理解你,还是早回好。我舅父从汕头要来东山,他从来没有来过,我打算带他到各处走走,可没你的信重要。
星期六等着我!
明芳
84、10、15
(高二年段有教一首歌《爸爸的草鞋》)
小夜莺:你好!
我可舍不得骂你,所以才叫你夜莺。夜莺是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倒是在一些外国歌曲、小说之类的看到“夜莺”,我以为它是美好的象征,听说夜莺唱歌很动听。我才不像你把我骂得狗头喷血,什么“家伙”?我要是变成“家伙”,你不哭鼻子才怪呢!还说要我摔一跤,我倒是真的滑了一下,但没有摔倒,我想一定是你诅咒在作怪。要是真的摔死,我就在苏峰“托体同山阿”,让你独自“亲戚或余悲”。斯多葛派哲学认为,死是生者的不幸,而不是死者的不幸。要是你以后再骂我,就让你“不幸”。
你说做梦梦到一个人,要我猜是谁。我不用猜就知道,他是一个“家伙”。你说你最亲的人世界上只有一个。那么,我告诉你,你如果有两个,我就到法院告你,让道德法庭审判你。我为了不让审判,所以只能一个。你猜猜看,是谁?猜中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团结路的事我当然知道,国庆期间我看到大楼门口的摆摊在卖茶叶,后面放一辆自行车,扎一朵红花。以后再也没有看见,白天很少往里面走,晚上也很少,昨夜经过团结路,就没有看到。倒是天天听人说,政府和群众赌博。其实,这是经济制度不严的表现,现在的人鬼得很,他们钻政府的空子,打着政府的招牌为自己赚钱。这种事肯定寿命不长,说不定那些赚钱的人,心还没有放下来呢!
你要我说你性格有什么特点,其实我已经讲了一些,对你有什么好隐瞒。再说一点,你常常在想象我究竟爱好什么,对吗?
祝你睡好、梦好!前天晚上我梦了,梦见你被人欺负,我气得咬牙切齿!你才是一个鬼家伙!
想你的“家伙”
1984、10、16 夜
(你查查“每周文摘集”或“剪报资料”,看看里面有没有关于“人道主义”的文章,如有请拿来,没有就算了。)
网友评论
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