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牛峤从来都不给我讲江湖里的事,说实话,虽然他在江湖里有一定知名度,但地位稀松平常,只是一般的高手而己,江湖恩怨江湖风雨,他说不清道不明讲不透。
叔父所处的时代号称盛世,长安名为世界中心,但帝国一乱起来,皇帝老儿选择往四川跑,原来,成都才安全,那是帝国最后的乌托邦。
王仙芝、黄巢起义相继爆发,斯时天下岌岌,士大夫皆流宕至蜀,叔父作为逃难的一员,及至蜀中,运气还算好,在官场和文化界混得不好也不赖。
叔父一干人等拜温庭筠为鼻祖,全力练习堆砌华艳辞藻来形容妇女的服饰和体态的功夫,狭窄的套路,空虚的技能,眩目的拳脚,自从体系,自成流派,江湖上称花间词派。
前蜀大当家王建俨然是花间派的保障部长,不仅委牛峤、韦庄等人员以重任,还鼓励他们八小时以外苦练功夫,切磋技艺,培养了一批批人才。
那会儿词坛里的高手,全是花间派门下,左一招“小山重叠金明灭”,右一式“未老莫还乡”。
叔父是极爱练这个的,虽然天赋不高,但把花间派的武功练到了炉火纯青,写了不少幽幽怨怨的心得,其中三十余篇入选《花间集》,最有名的当属这首《菩萨蛮》:
舞裙香暖金泥凤,画梁语燕惊残梦。门外柳花飞,玉郎犹未归。愁匀红粉泪,眉剪春山翠。何处是辽阳?锦屏春昼长。
正是有了叔父一样热衷写词的文人,撑起了花间词派的世界,并一步步催生了宋词的高光时刻。
尽管后来的人往往带着有色眼镜看花间词,认为它“艳情”,批判它是“亡国之音”,但站在历史的当下,谁也不知道能否定,没有花间词,就不会有宋词。
当然,花间派的武功高深了,也不过是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纵然出手时风光无限,内功心法仍旧是: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至于我牛希济,在花间派里虽然赶不上扛把子的前辈温庭筠和韦庄,但在当时也算是扫地僧式的高手了。淡定的亮一招《生查子》:
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话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这句话在当时竟成火热的网络流行语,很多的歌女舞妓时常挂在嘴上,大胆追求她们梦想的爱情。
我早就有了诗名,动荡的时代流寓于蜀,后得益于叔父牛峤推荐,为前蜀王建赏识。有关系,有背景,让我少吃了不少苦。
到王建的儿子王衍执政时,我已生活得风轻云淡了,政坛上顺顺利利,官拜御史中丞,文坛上亦是风生水起。
作为花间派的一员,我不在乎写离情别绪,写美丽女子容貌和情感的词,但坚决反对浓绮艳丽的词风,想想温词艳丽,我就有点不舒服,清新自然点不好吗?这一点我与韦庄风格相似。
然而,大Boss王衍,他热衷于艳曲艳词,荒唐到亲自执板唱《后庭花》词,豪作《醉妆词》:
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
更甚的是,王衍喜欢游山玩水,奢靡无度,放浪形骸,将军国大事统统置于脑后。前蜀亡国前夕,后唐庄宗李存勖派出的军队摧枯拉朽打过来了,王衍接到急报,还认为是朝中大臣为了阻止他继续游玩而编造军情来吓唬他。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放到王衍身上非常合适,他的才华和优点很明显,但弱点和缺陷也十分明显,而这个缺陷却是致命的,他亲手葬送了他父亲王建创建的国家。
说到底,还是糜糜之音害了他呀!
前蜀亡,我只好另择安身之所。
可能是我的才华我的名气帮了我的大忙,后唐大气地接纳了我,官拜节度副使。
词写得好,在哪里都受待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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