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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川高中。
巨大的风扇宽页在头顶不知疲倦的转动着,聒噪的蝉也在窗外高傲的叫嚣,夏日里升起的无名硝烟,碾压的让人无比烦躁。
安笙一转头,就能越过伏在桌上的同班同学黑沉沉的脑袋,看到后排白色墙壁中间,那块黑板上写着的“高考倒计时”。
她的左手手指紧紧攥着一支水性笔,像是握住她命运的机会一样用力。
偶尔,安笙会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继而按耐住心下说不清的焦急,埋头于厚厚的资料之中。
安笙今年十八岁,从宁和一高转学到永川高中的高三重点班里,她在高二结束后离开了那所她生活了两年的学校,离开了那个梧桐种满围墙的校园。
她还记得刚到永川高中的那天,天气阴沉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空气里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窒息感。
安笙低眉顺眼地抱着自己的东西走进了高三的重点班级,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班上的男同学好心的为她抱来学校的教辅材料,她低声说了“谢谢”后,再没有抬头。
她的冷淡怪异众人看在眼里,却也了然于心——学习好长得有点姿色,傲嘛!
仲夏时节,她总爱孤身一身穿行在教室外的走廊,怀里的书皮破落的像谁家的旧日光,安笙视之如宝,书页翻了又翻,被她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夏天的风吹开了她的心事。
安笙的同桌偶然看到了安笙最喜欢的那本书上的名字——
江辞。
她想,原来骄傲如斯的姑娘,也曾有过如此的悸动。
安笙已经不记得这是她来到永川后,第几个不肯午睡的自习课。她飞快地扫了前方一眼,随即垂下了眼帘。四周的沙沙声此起彼伏,比蓝色天空中挂着的骄阳还要让人心慌。
安笙刷题的手却很凉,和夜晚的月光一样,连同那颗空洞的心。
英语模拟试卷的正反面全部做完,她终于搁下笔,扯了扯紧绷的嘴角。
微光落入枝桠洒满教室,时光把回忆拖的和树荫一样深远。
安笙的七八月,不是只能被称作“那段天很热的日子。”
毕竟啊……她想,夏天的代名词里应该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他叫江辞,曾经最好的江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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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笙的爸爸是市局公安人员,作为国家公职人员的孩子,为了那份她不得不承认的荣耀,她要比旁人多付出几倍的努力。
安笙童年的世界,只存在于书桌前的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十六岁之前的每一天,她都只能透过那扇昏暗的玻璃窗,努力去接收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进而欺骗自己去体会那份她无法拥有的自由。
她的乖巧懂事在于每次拿回家的双百试卷,她读过的满墙书籍,再到后来长大,那一张张薄薄的市三好奖状。她活得有多成功,付出的代价就有多痛苦。
沉默,无趣,是安笙身上的标签。
江辞一点都不同。
她第一次遇见江辞是在高一的夏末。
迟到的少年穿着斑斓的迷彩服跑步穿越过整个操场,骤然停在了教官对面。嘹亮的报告声伴着少年额角浸湿的鬓发一起穿透云霄,安笙望向他黑漆漆的眼睛,骄傲张扬的眉目,眼里,心里只是如浓墨般轻轻拖沓过两个字。
好看。
她读过许多书,能写出许多华丽的辞藻,美丽的文字。可她此时,无论如何都形容不出“少年”二字,应是何等风姿。
安笙好像听到心里那瓶不断被摇晃的玻璃瓶破裂的声音。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起来,于是,她听到自己内心的呐喊响起。
“同学,你的纽扣系错了。”她忽而笑起来,眉眼弯弯。
少年低头,改好了纽扣,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单手扬起,对她敬了一个极其潇洒的军礼。
安笙的脸上挂着笑,她好像听到,那只玻璃瓶,碎了一地的声响。
待到天上的骄阳冉冉升起时,教官让大家去树下休息。
江辞拿着冰镇雪碧晃晃悠悠得走到大树后面,拍了拍安笙的肩膀,递给她一瓶冒着凉气的汽水。
他以为,安笙是爱笑的,少女灿烂的眸底足以令他忽视掉陌生人之间的冷漠。
“嘿同学,你叫什么?我是江辞。”
“安笙。”
原来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叮当响。
她这样想着,有些欢喜。
安笙接过江辞递过来的汽水。
橙子味。
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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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第一次的座位按照成绩排名顺序分布。
全班第二的沈辞坐到了全班第一的安笙身边。末尾的同学在心里咬牙切齿,一班真是不一般的变态。
安笙却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不用学习就可以成绩很好。
江辞上课不怎么听课,还总是会在课堂上带一些新奇的玩具摆弄。有一天的晚自习,江辞带了一只进阶版防狼器,可以发射催泪弹。那天他在自习课上正玩的兴起,正好赶上班长在讲台喊他的名字,他一不小心拉动了催泪弹的机关。
霎时间,教室里一片雾气弥漫,全班都在催泪弹的射程内无一幸免。众人流着眼泪四处逃窜,安笙离得最近,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挂掉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屏住呼吸。”
江辞迅速把安笙拉了起来,跑出教室。
安笙的手常年的冰凉,更因为受到惊吓而变成了刺骨的寒。江辞的手很暖,少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安笙的手心里生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他们跑下楼梯,穿过长风,一同在操场上大口的喘气。
江辞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着光,安笙好像已经忘记了上一秒的恐惧。
她红着脸,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句话——鲜衣怒马,此间少年。
后来的后来,江辞交了一份检讨书,被班主任没收了所有的宝贝,江辞为此臭脸了好多天。
入秋时,江辞患上了重感冒,还非要拉着安笙讲笑话,想要逗她笑。
安笙说:“你先不要和我说话了,会传染。”
江辞忽然很受伤,撇嘴道:“安笙,你真的很没良心哎!”
安笙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她和江辞的关系已经这样近了,她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出内心所想,江辞也似乎永远不会生气。
安笙不太明白,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晚自习的时候,江辞戴着口罩从被晚霞染成了红色的大门外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提了一只透明的塑料袋。
江辞走到安笙面前,闷闷的说:“安笙,不用担心被我传染了,我给你买了药。”
安笙被他可怜巴巴的样子逗笑了,她说:“江辞,你的笑话有点冷。”
傍晚的余晖打入窗台,课桌上的书本变得忽明忽暗,江辞扭过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安笙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他那时的模样,她听到他说。
安笙,你开心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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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忽至,蝉鸣骤起。
跨越过冬季的盛大都有所克制,只有夏天才会倾其所有。
时光滚滚即将揭开高三生活的新篇章。彼时,少年们躁动的荷尔蒙和课桌上冰镇的可乐一样不停的冒泡。
无聊,苦闷,所以需要一些乐子,或者说是一些小刺激。
高二的期末考之前,班上的少年开始暗地里拉开一场实名投票活动——献给两年来最喜欢的女生。
雪白的记名纸条好似跌入了海水里,泛起了不少的涟漪。少年们跃跃欲试,在纸上郑重的写下自己的秘密。
明明只是高二一班一件随兴而起的闹剧,结果却出乎众人的意料。因为学校里,最受瞩目的江辞也参与了其中。
他的署名旁边写了一个女生的名字——
安笙。
高二一班的安笙,学习委员安笙,扎着高马尾总是面无表情的安笙。
这样的重磅消息在班里炸开了花,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太低估谣言的传播,很快,关于安笙和江辞的事被添油加醋的在学校里传开了……
安笙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些不同于以往的议论,疏离,指指点点,令她感到奇怪。
校园网里的表白墙上有人恶搞了她的名字和照片,她被贴在一只胖猪的头上,被人肆意诋毁,侮辱。人人一副看好戏的状态,等待最后的结果。
是江辞突然愤怒地站了出来。
他对着所有人承认道,他敬佩及崇拜的人,是安笙,但这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他说的喜欢不同于恋人之间的喜欢,请大家不要过分解读。
高三的号角即将吹响,年少的心事被投入时间的洪流中。关于校草江辞和乖学生安笙的故事,众人做鸟兽散状,看了个寂寞。
安笙回过头去想,那时,她和江辞的故事,好像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她其实并不介意众人的议论纷纷,她在意的是江辞,江辞怎么看。
那年夏天,真的好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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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笙的期末考试成绩受到影响,安笙的妈妈突然给她办了转学。
她不言不语,从宁和一高搬进了永川高中。
高三时,安笙常爱走路到公交站,永川的后方有一条繁华的步行街。八点多的傍晚,人流熙熙攘攘,相互搀挽,公交站台下挤满了情侣。
老实讲,她从前对这些东西向来嗤之以鼻。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遇到一份美好的感情。像她这样的骨子里排斥许多的东西,并且始终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的人,始终认为,到了最后,自己一定是会孤独终老的那个人。
可是。
她在两年前遇到了江辞。
她在一年前听到了他亲口承认的喜欢。
她在离开时,收到了一本带有他签名的书。
高考结束的那个傍晚,她再次走到了那条步行街。
目之所及,是璀璨如丝绒一般的天空,晚霞铺天盖地,漂亮的灼人眼球。
少年呵。
他从远方跑来,一如初见。
安笙的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他在夏日的阳光下灿烂大笑,他在秋风萧瑟中潇洒的运球,他裹着羽绒服在操场上打雪仗,他从春天里走过来,曾经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喝奶茶。
然后,他们一同走到第二个炎热的夏天,她把他弄丢了。
那个人,叫江辞啊!她最喜欢的江辞。
于是,他站定在她面前。
江辞认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用一个奇怪的比喻来表达:“安笙应该是巧克力糖,闻起来有些苦涩,其实尝起来很香甜。”
“什么?”安笙摸不着头脑。
“是喜欢。”江辞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安笙,我对你的感情是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是想要在一起的喜欢。”
奶茶店开始打烊,面包房挂出八折的优惠。步行街的夏天里有来来往往的女孩拉着身旁的男孩撒娇,闺蜜间相互的大笑,人们在谈论各式各样的话题。
安笙的耳朵在嗡鸣。
在她眼中,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动作,她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而她站在原地,已经失去了一切行为能力。
大约是过了半分钟,或许是过了好久。安笙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重新回流到四肢,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她踮起脚尖,吻上江辞的唇边。
少年僵在了原地,刹那间,他拽住了她的胳膊,拉到自己怀里。
他看到安笙落了泪,江辞用力搂住颤抖的安笙,听到她哽咽地开了口。
“喜欢啊……江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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