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巷子,从我家门前一直蜿蜒到广场那,足有几百米长。巷子两旁的人家,都是些小老百姓,朴实无华。人们经常前后串门,热闹无比。小孩子的玩闹,妇人们的八卦,男人们的吆喝,充斥着这条巷子,喧闹,暖和,亲切。
巷深处,一座砖屋静静伫立。门很破旧,上着锁,浅淡的红漆,似乎昭示着这座人家原先的繁华热闹,而现在,却因为岁月的蹉跎,时光的流淌,红漆已褪色,繁华已不在。连墙上,都斑驳稀落地泛着些黑绿青苔。屋檐上滴滴答答地漏着水,让人觉得冷清阴森,墙面褪了皮,露出里面褐色的砖瓦。门前满是花花绿绿的砖瓦和石子堆,或灰或褐,还杂夹着几个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废墟般一样。
![](https://img.haomeiwen.com/i7480237/ce277706a284cea4.jpg)
烂尾楼。我脑海里浮现出这几个字。“这是座空屋吧。”我心想。
于是,我转头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不再理会。
然而,有一天,上着锁的门开了。我是去倒垃圾时,看见那老人的。
那天阳光微醺,我提着垃圾袋,想去巷子尽头。路过那屋子时,我看见那门竟开了。门口满地灰尘,小尘粒在阳光间飞扬着,红木门被微风吹动,发出古怪刺耳的“吱呀”声。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探头看向门内。
屋里只有一张红木桌子,上面摆着几盘剩菜,一个年迈的老人捧着碗在吃饭。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沧桑,嘴巴机械地咀嚼着,腮帮子瘪下去,皮包骨的手,像筛子般抖动着,将青菜夹入自己碗里。一顿饭,吃的十分缓慢。屋子里暗得很,与外面的阳光明媚形成强烈反差,木屋很静,与远处的吵嚷有着鲜明的对比。
我没了兴致,转头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回来时,老人已吃完饭,坐在树下面休憩。
伤痕累累的老树干,弯曲畸形,光秃秃的树丫伸向蓝天。像老人瘦骨嶙峋的手一般的铁干桠枝上稀疏地挂着点绿叶,似在那里苟延残喘。陪伴它的,只有树下那孤单的身影。阳光经过树叶的筛落,圈圈点点地洒在老人的身上,亮暗相错。我晃了眼,好像那人就是如此斑驳的。
![](https://img.haomeiwen.com/i7480237/5f05faedcbf3b081.jpeg)
和其他的老人一样,他有着花白头发,褐色老年斑,瘦骨嶙峋,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双眼睛。他的眼神里饱含切盼,望着远处的蓝天,显得呆滞。我望望屋内,除了几张简朴的家具,空无一人。心中泛起了些许涟漪。我惊讶,他的儿女呢?他的老伴呢?为何留他独自一人?再望向他,我的内心有了几丝心酸。
远处传来唤我的声音,我急忙转过身,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那座屋子,渐渐地被我遗忘在脑后。再提起他,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了。不知何时,那些妇人口中竟谈论着他。
“那边那座房子里的老头,前几天死了,就那样不声不响地躺在床上走了……”
“听说有老年痴呆,是个傻的……”
“他儿子呢?女儿呢?就没个照顾他的人?”
“年轻一辈儿的都有自己的路走,想来也是不得已……”
“也是个可怜见的,老伴老早走了,留他一个……儿女也没个照顾的。”
“不能这么说,他儿子女儿可孝顺了,过年回家给他买了一堆补品。那老头倒也是个识相的,知道身上毛病一堆,治不好的,没想着拖累儿女。”
“孝顺就该回来照顾自己爹,补品有什么用?那老头到死都没见得自己儿女嘞,可怜哪……”
“听说昨儿赶回来了……哭天抢地的唉……”
……
我眼睛一晃,想起那天他瘦小的身躯,蹒跚的步履,和那双盼望的眼神。
内心喷涌出一阵强烈的,难以言喻的伤感,夹杂着心酸。我竟为这个素不相识的老人,酸了鼻子,泪眼矇眬。那双盼望的眼,终是合上了。
后来,我看见了他的儿女。他们风尘仆仆,穿着简单朴素,是在外工作赶回来的。他们送葬时,痛苦欲绝,喊着阿爸。
他们也是无奈的吧,为了生活奔波,不得已抛下老人去远方流浪。
也许很多次,他们和我一样,曾在屋外驻足徘徊,看着屋内的老人酸楚不已。
却也和我一样,只是这么看着,继而转头,转身走着自己的路。
在悲怆的音乐声中,他们送走了老人。愿他在天国一切安好。
老人走了,那座屋子,彻底成了空屋。红木门再次被尘封上锁。屋内和门口的狼藉却无人打扫。像以前一样,这成了喧闹的小巷里唯一安静的地方,只是再也没了那个偶尔坐在树下的身影。老人的儿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葬礼过后,他们还是会收拾心情,继续走着自己脚下的那条路。
其实,老人生前索求的并不多,他只愿,他的儿女,在走着他们的路时,能在那座木屋前停一会,看看他,陪他一会儿。仅此。
若再来一次,我愿自己绝不只是好奇地观望。
门前,有小孩子玩闹,稚嫩的嬉笑打闹声甚是悦耳。他们在经过那破旧屋子时,停了脚步。
“那是座空屋。”我听见自己喃喃。
——end——
文/晓薛筱
图/源网侵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