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灶火将至 引长安旧事
张宾在前引着路,将他们二人往前面带去。
近了,便见好一番热闹场面。恰是一大片平壤空地,村中的老老少少围在圈外,他们三人走进,便见这被围出的舞台中,全身披金的黄毛北狮空翻登场,不出一会,又跟来两只小北狮。
京鼓声中,绣球逗乐,足是趣味。又听一阵鼓声,“后空翻上高桌”、“云里翻下梅花桩”等的舞狮动作,接连而上,一气呵成,让人目不转睛。村中人未见过这番精彩的舞狮表演,皆是惊叹叫好,大呼过瘾。
张宾问他们:“二位觉得这舞狮如何?”
沈言轩拍手鼓掌,赞言道:“厉害!丝毫不逊京城中的舞狮队。”
“确实,甚妙。”沈偌泽道。
张宾笑着:“今年的杂技艺人,可都是从长安请来的。”
“从长安请来的?”沈言轩疑道。
“此乃张大人的安排,”张宾道,“十五那日,张大人会回村中,灶火节的表演,自然不能怠慢。”
“是之前所提的宰相张大人吗?”
张宾笑着点首,顿了会,他道:“张大人上次回村时还是个小小的四品,如今已是三省长官其一的中书令,真是自惭形愧啊。”
“大人如此尽心尽责,定是有升官加衔的一日。”
说着,沈言轩瞥见了方才表演的舞狮人。他摘下了北狮头饰,正和一旁的村民说笑。
舞狮人眼睛细小,两颊里陷着明显的酒窝,门牙微微外凸。沈言轩对着那人貌相,面上疑色渐浓。
“怎麽了?”张宾看沈言轩面色迟疑,不解问他。
沈偌泽也寻这他那目光望去,此时舞狮人也有所察觉,看了过来。
这下沈言轩确定无疑了,“少爷!”那青年亦是一惊,他瞪大了眼,快步走来。
“大咏?”沈言轩诧异着,看着面前一身舞狮行头的人,十足顿了半刻,不可置信的问他,“你怎么……?”
大咏是名厨子,在沈家当差已有六载。而现下,他竟出现在这村里头,一身行头,舞起狮子来。他亦是惊诧,问道:“你们怎麽在这儿,大少——?!”
“这个,改日再说罢。”沈偌泽打断了他的话。
一时间三个人都未说话,气氛些微凝住。张宾打破沉默,拱手作辞,笑道:“原来三位是旧识,我便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张宾走远,沈言轩便对大咏道:“你待会可还有演出,若是没有,我们便找个安静地方。”
“我去与班长说一声。”班中的领头倒也通情达理,听大咏说见着了熟人,想去叙旧,便是准了。
大咏换下了舞狮服饰,几人便一同往远离嘈杂喧嚣的方向,“少爷,你们方才都瞧见了罢,我这狮子舞的如何?”大咏率先开口,嬉声笑道。
“精彩!”沈言轩看着大咏,仍是未能相信,他便是方才将北狮舞的妙极的杂技艺人。
沈言轩拍上他的肩,道:“以后就不必称呼我少爷了,直呼其名即可。”
“直呼其名怎行?”大咏摇着头,想到村中人都称呼他们为先生,便问,“我见村民唤你们作先生,莫非,是指那传授教道的教书先生?”
沈言轩苦笑:“的确。”
“大少爷,二少爷在此教书?”大咏眨巴着眼,望着二人,等了半响,却未见一人说话。他纳闷地挠挠头,道:“那我也入乡随俗,称少爷为先生罢。”
沈偌泽“嗯”了一声,说道:“到了这里,便莫提过去的事了,免得多生些事来。”
不出一会,几人便走到了他们暂夜宿的宅院处,“天冷,进屋说罢。”沈偌泽道。
房内清简,一张桌几木椅,一张炕榻,一个木柜。右屋亦是如此,未再多其它器物。
大咏道:“你们在这里住的可习惯?”
“还好。”沈偌泽淡淡说罢,便起身斟茶,大咏见状,忙把活揽过去,“我来,我来就好。”
“你为何会在这里?”沈言轩看着大咏,问他。
“这个……”支吾了半会,生了苦笑,大咏道,“少爷不再……我留在沈家做饭给谁吃呢?”
说罢,几人又默了声。
约莫半刻后,沈言轩开口,半惊半喜着,问他:“那舞狮的功夫,你是何时学的,以前怎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其实我打小就被送到了戏班里学艺,后来嫌苦就偷偷跑出来,转行学了厨艺。这不,如今厨子做不成了,就又干回老本行了。”大咏咧嘴笑着,放下茶,袍子一撩,耍起了一段猴拳来。
又坐了些久,几人不着边际的说笑着,只字未提长安之事。
杯中茶凉透了,沈偌泽替之添茶时,大咏谢之推辞,起身告辞道:“多谢,但我该走了,再不走,班长便该训人了。”
走到院子门口,沈言轩还执意送他段路。
大咏道,“你们快进屋罢,外面又落雪了,冷得很。
“这几日我都住那,若是得空,便过来歇脚,大咏给少爷做你们爱吃的。”大咏抬手,指相右边越过山头的几间瓦房。他面色一顿,又生了难,愁道,“唉……可惜在这里,食材取之有限。”
沈言轩道:“无碍无碍,咸菜寡粥,我都觉得是至味佳肴。”
顿了半刻,眼瞥向了一旁的那人,沈言轩半勾起了嘴角,起声嘲道:“不过,不知晓某人吃不吃的惯了。”
沈偌泽看了眼沈言轩,即刻又收回了目光,他神色如常,作淡道:“无论山珍海错,还是野蔌时蔬,其实无差,“在于,一日三餐与何人共进。”
那一头,张宾与戏班的班长正说话。二人交了几句言语,张宾便无意地想到甚麽,他问道:“方才那舞北狮的青年,在班中不知有多久?”
“未多久,但功底好,儿时练过,又顶聪明,甚麽招式看一遍便会了。”班长如实道。
“我见他技艺甚好,还以为他在班中有个十年五载了,”张宾眼露讶异之色,又问,“不知他来戏班以前,是以何事谋生?”
“大咏以前是厨子,听说是,在富贵人家里头做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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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中午,沈言轩觉得腹饿,便想着去灶房寻吃的。刚是出屋,便见张宾立在院门口。
张宾拱手施礼,说道:“我见午时了,便来看公子吃了否。”
“呀,都已经中午了。”沈言轩抬眼,才发觉太阳正中,天已泛了晴。
“正好,我也没吃。”张宾笑道,“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到我屋舍去,一道用膳。”
沈言轩谢着,便欲推辞。张宾又道:“没准备甚麽,只做了几盘小菜,备了壶酒。”
听到有酒,沈言轩不由作顿,生了犹豫。
“看来沈公子乃是喜酒之人,便莫客气了。”说罢,张宾看向左屋,问沈言轩,“先生他可在?”
沈言轩沉吟了半刻,说道:“若是饮酒,定是不能叫上他。”
“为何?”
“他觉得酒腥,闻不得那味道。”
“可惜了,那这酒便只能改天再与公子——”
“不改天了,就今日罢。”
沈言轩久时未碰酒,着实馋嘴,又加上天冷严寒,便愈发想喝上几巡,暖肚烧身。而沈偌泽若在,定会管着他,不允他沾酒。
沈言轩扬了眉,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院门,“就劳烦张兄带路了。”
“它叫鸳鸯。”
张宾屋设简朴,院中植了几株桂花,倒是清雅。进了屋中,沈言轩的目光,便全被一物吸引了去。他看了半响,才辨出是一只猫,“我方才还以为你家遭狐狸了。”
张宾替他斟茶,道:“刚住下时,它便在这屋,赶也赶不走,我便索性将这猫养下了,给它取了个鸳鸯当名。”
此猫通体雪白,一双豆大的眼一蓝一绿,沈言轩细瞧着,笑道:“的确长了双鸳鸯眼。”
鸳鸯蜷缩在书案上,与人似的,微抬着眼,打量着来人。看了几番,它便跳到了椅子上,又落了地,绕着桌脚,走进到他们二人处。
“它倒是不怕生。”沈言轩半蹲下身,抚着鸳鸯直直而上尾巴。
张宾将锅灶里闷着的菜端进了屋,碗筷备好后,便摆上了青瓷酒杯。
酒坛一开,馥郁芳香,斟入杯中,即呈琥珀之色。
沈言轩问:“这是女儿红?”
张宾半笑着,点首道:“此女儿红味道不俗,公子尝尝。”
这般酒色,沈言轩便知是陈年好酒,心中馋意更甚。转念,想到此酒年数甚久,心中又添了些惶恐。他道着谢,露了惭愧之色:“只可惜我酒量不行,喝不了多少。”
“无妨,我酒量也差的很。”张宾抬手举杯,作了个请状,示意沈言轩先喝。
见沈言轩一口闷尽,张宾抬手,喝下杯中酒,“有件事,我倒很是好奇。”持着筷子,张宾先替沈言轩夹菜。
“好奇何事?”
“不知公子居在那间草堂有多久了?”张宾看着他,“听村民说,山脚那宅落以前一直空着,是废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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