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处理好了,我们走吧!”马苏面带笑容,向朱莉娅伸出了手。
朱莉娅低着头,看着马苏沾了血迹的皮鞋鞋头,眼睛发红。马苏察觉了她的异样,却并没有追问,他上前拉起朱莉娅的手,想要带她离开。朱莉娅大力击中了马苏的手臂,甩开了他,这让马苏感到了些许疼痛,他抬头想要再次确认朱莉娅的情况,却发现她正持枪对着自己。马苏仍旧带着疼爱的笑容看着朱莉娅。
“我没办法给你太多时间。”朱莉娅红着眼看着马苏的眼睛,将那个疼爱的笑容印在了脑海中,“亲爱的……”
砰的一声,马苏随即倒在了地上,眉心渗出鲜红的血,这是这个幽暗房间内唯一明艳的颜色。
朱莉娅平静地把枪放进衣兜,从裤兜里掏出了Mild Seven Sky Blue,敲出了一根将它点燃,她看着打火机的火苗,眼中的红渐渐褪去,随后她合上打火机,将它放在和兜里,双手插兜,踩着地上的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门开的瞬间,一束光透了进来,跟着门缝的变化,晃过马苏眉心的伤痕,而后,只留下一屋子的昏暗。
朱莉娅戴着手铐,坐在警车后座,看着车窗外流逝的风景,神色与往日无异,她回忆着二十三年前的那一幕还有马苏那张永远年轻迷人的脸,对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那张有些衰老的脸叹了口气。
十五分钟后,朱莉娅被带到了陵城警局,她优雅地下了车,站在一种警察中间,风吹着她的风衣,几缕头发规律地摆动在她额前,即使在这一刻,她的威严仍分毫不减。在有些人面前,命运仿佛也不敢失分寸。
“朱莉娅女士,请跟我来。”年轻警察带着敬意说道。
朱莉娅对着他微微一笑,礼貌又疏远。随后,她被带到了审讯室。还没等审讯员问话,朱莉娅就开口了:“我都承认,都是我做的。”
“这里还有一些…… ”女审讯员苏菲尔说道。
“我的下属?其他对头?”朱莉娅打断了她。
“你的下属,他们的死亡很蹊跷。”
“不过是被仇家处理掉了而已。”
“那这些仇家?”
“是我。”朱莉娅笑了笑。
“这么说,您才是诺克制造的仇家?”
“我们GD和诺克制造有什么关系吗?”朱莉娅察觉了苏菲尔的意图,反问道,“小姐,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有话可以直说,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我不想说的,你也问不出。”
“GD不就是给诺克制造干脏活的吗?”苏菲尔索性不再掩饰,一旁的队长想要打断她的冒失行为,但却被局长阻止了。
“不是。”朱莉娅的笑意仍挂在脸上,她先是否认了这个问题,随后又抛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这里的光很强,你的影子轮廓很明显。”
苏菲尔眯了下眼睛,对后一句话无法作为证词的话稍作思考,明白了朱莉娅话里有话,但是突破口是无法在她身上找到了:“你在GD任职三十年,你们……”
“都是我们做的。”朱莉娅飞快翻阅了电子屏幕上的内容,并签了名进行了生物身份确认。
“1915大爆炸,法克董事长,零系列义肢走私……”
“已经签字确认了,还有追问的必要吗。”朱莉娅淡漠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烦。
对方自毁式的对话方式,让苏菲尔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一边看着朱莉娅,一边翻看着屏幕中的资料,忽然,她眯着的眼睛一亮:“马苏,你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朱莉娅看向远处的眼神收了回来,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片刻过后她恢复了微笑:“认识,组织的叛徒,死了,二十三年。”
“那你还记得这么清晰?”
“毕竟,曾经也算是战友吧。”回想最初七年,那些一起在刀尖舔血、出生入死的日子,朱莉娅深吸了一口。那些阴森的日子,即使在烈日下也会觉得寒冷,可马苏的身体永远是温热的,这让畏寒的朱莉娅觉得很安心。
“自己的战友是叛徒?他做了什么事?”
“如果审讯、判决都很顺利,死刑最快会在什么时候执行?”朱莉娅忽然问道。
“整个过程最快也要一个月。”朱莉娅难以掩饰的自毁倾向,让苏菲尔有些疑惑。
“真是漫长啊。”朱莉娅忽然感慨,“其实我在二十三年前就死掉了。”
苏菲尔惊讶地看着朱莉娅,她脸上那诡异的笑容,让苏菲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别怕。”朱莉娅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这些陈年往事可能做不了证词,只是一个女人的牢骚。
“我愿意听。”苏菲尔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不可捉摸的女人背后的故事,她能猜透很多人笑容下的意味,但她唯独看不懂朱莉娅,她的笑容和内心世界仿佛是脱节的。
队长再次想要打断苏菲尔,仍旧被局长拦住了。朱莉娅抬头看了看监控的方向,流露出娇媚的笑意。
“我真心爱过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自由,一个就是马苏。”朱莉娅不再笑了,她的眉头轻微抽搐了下,苏菲尔观察着她表情的细微变化,细细品味着。
“我20岁的时候,从地方小组织被带到了GD,在那我遇到了马苏,我们由一个师父带着,集中训练了一年以后,成为了搭档,一起出去执行任务。到底做了什么事,我就不说了,你该清楚的,我们这种组织做的无非就是你口中的‘脏活’。天长日久,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加上他那张脸那么迷人,我们相爱了。”
苏菲尔端详起了朱莉娅的脸,即使年已半百,仍风姿绰约,皱纹在她的脸上反倒是添了几分韵味,看得出她并没有刻意保养,老天对一些漫不经心的人总是那么眷顾,明明她急于老去,想要抹掉曾经美丽的脸。
“然后呢?”
“男欢,女爱。”朱莉娅玩味地看着苏菲尔,苏菲尔的脸微微红了,“我的生活没有任何温度的概念,不冷不热,但不是0度,一切都是抓不住的,但他有温度,他是我生活里唯一的温度。我可以抓住他的手,看他睡在我怀里,修剪他的头发。因为感受到了这些,所以就更加厌恶组织的禁锢,想要自由,想要和他一起走在阳光下,感受太阳的炙烤。”
“可是,资料显示……”
“我杀了他。”朱莉娅说出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很平静、清晰,好像这并不是她所为,“我们本来计划在第二年,如果他还活着的第二年,伪造意外,然后脱离组织。”
“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怀孕了。”朱莉娅叹气,“因为一直有按时吃药,所以当时也觉得很奇怪。马苏觉得我们有必要把计划提前。首先,我作为一个执行者,怀孕很耽误任务,另外,一旦这个孩子被组织察觉,我们很容易被组织套牢。”
“我猜,当时你想打掉孩子。”苏菲尔想验证自己对于朱莉娅的猜测。
“嗯。”朱莉娅肯定了苏菲尔的猜想,“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冷血的女人吧,但我的真实感受就是这样,这个孩子是个累赘,而且,如果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我们也只会给他带来伤害。可是,马苏不同意,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发火,出于对我还有这个孩子的爱,他变得急躁。现在想起来,可能是面对庞大组织感受到了绝望吧。”
“但他在你面前,不能崩溃。”
“嗯,于是计划提前了,但是,他的绝望也被验证了。师父将组织的意思带给了我。因为在外周旋的一直马苏,组织当时只怀疑到了马苏头上,可是,师父知道我们有多亲密,比传闻中还要亲密。他告诉我,无论如何,组织都会除掉马苏,他逃不掉了,如果我们两个一起走,就一起死。”
“他必死,而你还有机会。”
“而我想到能保全自己的办法,不止是不跟他走,还要向组织恰到好处地自证清白。”朱莉娅自嘲地笑了起来,“既然他终归要死掉,就由我来了结,这样我才可以安然无恙。”
“真是个自私可怕的女人。”队长看着监控吐槽道。局长敲了下他的头,让他闭嘴。
苏菲尔仍旧眯眼观察着朱莉娅,但仍旧无法看清她,她并不是无情,却做出了最狠毒的事情。
“当时他突破千难万险,走到了我面前,而我,爆了他的头。”朱莉娅自顾自地笑着,眼睛红了起来,“我的爱人,我向往的自由,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所以就放弃了吗?甘愿被组织剥削。”
“小姐,你太小看我了。”朱莉娅恢复了刚进门时的优雅和距离感,“二十三年来,你们只看到了我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
苏菲尔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愣住了,觉得背后发冷:“你……太可怕了。”
“不,我只是在赞美自由。”朱莉娅的右手拄着脸,看着苏菲尔的反应。
苏菲尔迅速镇定了下来,努力不让气势显得太弱:“马上,你就要开始监狱生活了,你并没有得到自由。”
“我的自由早死了,跟着马苏和朱莉娅。看起来是我一直在追求自由,但我早就不要了。”朱莉娅温和地看着苏菲尔。那一瞬间,苏菲尔觉得她和自己的妈妈很像,只是个普通的、纯粹的50岁女人。这些中年女人,都一样是在对抗着人生中的压力,朱莉娅以自毁的方式腐蚀着组织,妈妈以温和的方式支撑着生活。
“好了,审讯结束。”一直没有开口的局长命令道。朱莉娅再次抬头看了看监控。
“再见,朱莉娅女士。”苏菲尔很尊敬朱莉娅,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虽然也很危险。
朱莉娅微微歪头,一笑,她知道不会再见了。随后她被人带了下去。
半年后,陵城最大黑帮组织Green Dream的头目——朱莉娅被执行了死刑,关于GD或真实或夸大或虚构的新闻在网络上喷涌而出,一时间成为了陵城人们茶余饭后不可缺少的谈资,而后又迅速消声灭迹,与其他花边新闻的结果无异。
朱莉娅下葬后的一个月,陵城警局局长拎着一个盆栽和一条烟来到了一处淘汰的老式墓园。
“GD彻底倒了,如你所愿。准备了二十三年,也只有你这个可怕的女人可以做到。你到底是在为他报仇,还是在为你自己的自由报复?看不懂你啊,从二十年前,你放过我开始,我就只能被你这个疯女人牵着鼻子走了。我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报答你救了卧底的我,是因为……我爱你啊,朱莉娅。”局长用手扑了朴墓前的尘土,小心地将花放在了墓碑前,他从整条烟中掏出了一包,拆开了它,抽出一颗,点燃,放在了花旁边,那是朱莉娅喜欢的Mild Seven Sky Blue,“你说过不想被困在那些罐子里,所以就让你在这老墓园野生野长了。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拆除,我也不会再来了。能帮到你,我很满足。”
局长起身离开了墓园,香烟在静静燃烧着,烟雾升腾,混合着局长的影子,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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