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

水鬼

郝家沟的村西有一个水湾，因状似老牛喝水的槽子，因此得名牛槽湾。水湾天然形成，岸边长满了芦苇，水面宽阔且清澈。

这水湾是村民们惯常洗衣服的所在。夏天一到，更是大人孩子喜欢的消暑游泳嬉戏的乐园。

只是，这水湾有点邪性，每年总会有人溺水。老人们说是有水鬼在此捉替死鬼。

虽然，大人们对孩子看得紧，不让他们单独行动，但还是无法阻止年年溺水的悲剧。

这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村西的郝奶奶吃过晚饭，又如常在水湾边的一棵树下纳凉。

忽然听见好像有人游水的“哗哗”声，回头却不见湾里有人的踪影。

一会，就听见两个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长叹一声说：“老弟呀，这里的风景虽然美如画，久了也是一样的腻烦。十年了，只能守在这一处又哪里也去不得，也真是孤单寂寞呀，过得好无趣。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呢？”

“这样的清静美丽的地方，你一人逍遥自在，无惊无扰，这是多少世间人都向往与追求的最高境界呀。如今你虽然做了鬼，但是你的境界也是不同，别再说那么矫情的话了。”

“老弟，让你十年如一日的呆在一处试试？即使高境界又如何？世人都说苦，不过是欲念太多，放下自然就解脱。都向往出世，都向往清静，岂不知这曲高和寡哪里是这么好享受的？”

“这人世间的瞬息万变，一日千里，任沧海也变做了桑田。难道老兄你就没想过要离开这里？”

“唉，我哪里不想摆脱如此的孤独。只是这阴间事也是要看机缘的。人间的所有水域，小到水塘沟渠，大到江河湖泊，都会有阴间的守护者。这值守的守护者，一般都是在此溺水的鬼魂，也就是世人说的水鬼。水鬼想要投胎转世，必须有新的溺亡者来接替才可以。”

“每年这里不都有溺水的人？你怎么还没有去投胎呢？”

“唉，也是我看他们也可怜，有的执念太重，有的牵挂太多。这投胎转世的机会就一次次让给他们了。不过，明天中午十二点有个年轻人到此，他便是来替换我的守护者。这次，我应该就可以脱离这里，重新投胎转世了。”

“那可要恭喜老兄了，再不必苦守这孤独寂寞了…”

“但愿吧，只要时辰不错过，这就是我的造化了……”

再细听除了细细的风声，阵阵蛙鸣，再听不得任何人语了。

郝奶奶年纪虽大，听力却是极好的。刚刚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

听完才明白，原来这是两个水鬼的对话呀。明日看来是水鬼又要找替死鬼了，又不知是哪家要家破人亡了。

这郝奶奶自年轻时就心善，喜欢帮助别人。越上了年纪看多了人间的悲欢离合，越发懂得了慈悲二字。深知一个家庭成员的突然离去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根本就是墙倒屋塌，肝肠寸断，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虽然说这世间的事都是历劫，都是注定好的前世因果。但是这水鬼投胎必须要有替死之人确实残忍，不仁道了些。

既然预知了明日的悲剧，郝奶奶就没有不管的道理。心想着总要做点什么吧，一边提着小板凳，一边苦思着回了家。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饭也没吃郝奶奶就叫上三个孙子，齐齐到了水塘边等待。

夏天的正午，烈日当空，蝉声聒噪，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吹。虽然是身在大树的阴凉下，依然热的汗如雨下。

三个不明就里的孙子，忍不住念叨起来，老大说：“你说咱奶奶也不知咋了？大中午的不让人消停，饭不让吃，还非要在这里看着有没人到牛槽湾来。”

“是呀，人家下湾是人家的事，这水湾又不是咱家的。你还能阻止的了？”老二接话说。

“大哥二哥，别多说了。奶奶既然让咱们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老三赞同老奶奶的做法。

“好吧，我们继续看着吧…”

眼看着十二点就到了，也没看到个要下湾的人。

老太太稍稍松了一口气，这过了十二点就没事了，老天保佑呀。

忽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青年，急急就奔着水湾而来。步履匆匆，眼看马上就要到了水岸边了。

“快，快点拉住他…”郝奶奶眼尖，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急忙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三个孙子同时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过去。一把拽住了青年人，使劲往后拽。

“哎呀，拽我干嘛？你们是干嘛的呀？大白天的抢劫吗？”青年拼命的挣扎着，大声嚷嚷着。

“孩子，别嚷嚷，我是特意等你的。我们不是坏人，我家就是这村的。看，这就是我家。”郝奶奶笑着走上前，指着自家的院子说。

“奶奶，我也不认识你，你等我干嘛？你先让他们松开我。”小伙子边挣扎边狐疑的说。

“老大，老二快松手。老三把这孩子的包拿上，你随我来到家里坐坐吧，奶奶有话说。”郝奶奶招呼着小伙子。

小伙子见老太太慈眉善目，笑容可鞠，和蔼可亲的也不像坏人，就一路跟着家里来了。

到了家中，宾主落座，郝奶奶就把昨天听到的水鬼的对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小伙子听得冷汗直冒：“我的妈呀，我说怎么大早上的，我妈就非让我去看看隔壁镇的姑姑。路过这里不知怎么的就一门心思里想去游泳，就好像有什么在深深吸引着我，让我不能自抑。这感情是要着急去做替死鬼呀…”

小伙子一边擦着冷汗，边就扑通给郝奶奶跪下了：“您老是我的贵人呀，恩人呀。我这该怎么报答您呀…”

说着话，就从自己的包里翻找着值钱的物品。

郝奶奶压住了小伙子的手：“好孩子，你能躲过这一劫，说明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人。奶奶可不是为了图回报，你只要今后好好做人，能够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做好事，就不枉奶奶救你一回。”

“嗯，嗯，我记住了，今后一定多做好事…”小伙子千恩万谢的告辞了。

到了傍晚，郝奶奶又到牛槽湾边乘凉。

忽听得水湾里有哗哗的拨水之声，紧接着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

“老兄，你不是找到替岗的人了吗？为什么还在此不去投胎转世呀？”

“唉，老弟呀别提了。人是来了，可是忽然被人拉走了，时辰错过了，我的希望又落空了。看来我是注定要继续孤独寂寞下去了…命苦呀…”

“看来不光这人间的事很多时候无定数，这阴间的事有时也是不确定呀。”

那被称作老弟的继续说：“我看兄台也是心善之鬼。要不，干脆就拒绝用替死鬼来替换你吧。终究这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幸福得来的也不心安。你的拒替说不定还会感动阎王爷，给你一个更好的结局也不一定呢……”

“嗯，嗯，老弟所言不无道理，那就依你所言吧…”

一时间，除了哗哗的划水声，再不闻有对话传来。

后来因为天旱的缘故，牛槽湾的水慢慢也干了。湾底被村人们开了荒，种了地，庄稼长势一直都不错。

郝奶奶的身体也一直健康无恙，直至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