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曾经是我最欣然最偏爱的倾诉与交流方式。许多话当面可能说不出口,或者说了也词不达意,而在纸上在笔下我可以行云流水直抒胸臆,然后托于一方小小邮票。来信的等待,回复的斟酌,从前慢的日子定格成黑白照片,每一次追溯都让人感慨万千。如果谁手里还保有早年的书信往来,那他(她)一定是个可交之人。我也有不少二十多年前的旧信和明信片,当然也散落了一些,能够留存至今的,于当事人真可以说是一级文物了。
生日那天,她一大早发来图片,正是当年我写的信。中秋节时她说那些信还留着,让我心里又惊又暖,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些青春的呓语,她便择了这么好的日子,送我一份独一无二的惊喜。
信的落款是1993年11月,二十岁的我参加工作已两年,写给还在读煤校的她。我是那么苦恼,被好几个男孩子追求着,外形高大俊朗的又怕有些纨绔,周到体贴的偏不是中意的类型。我没谈过恋爱,不要说选择,便是连拒绝都不敢说出口,只以为拂了他人的好意是罪过的事。母亲已没了,又不好和姐姐们说,只有把这些甜蜜的苦恼告诉她,其实她当时还在校园,哪里又懂得人生将要面临的抉择是什么。
信写在方格稿纸上,长达三页半,原来我的絮叨累复在少年时已现端倪。圆珠笔的字迹已晕染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那不坚定的漂浮,正如青春急促的鼓点。多年后的我重温着这些无病的呻吟,没看到一半已经笑晕,想必拿着手机的她也是乐不可支吧!
有一种闺蜜,等在从前的慢时光她是我最好的闺蜜,我思索了五秒,可以确定没有“之一”。在爱情萌生之前,这是我生命中除去亲情之外最重要的情感,每个女孩的人生中都会有这么一个人吧。从9岁到14岁,我们俩是形影不离的伙伴,是一致对外的死党,是无话不谈的知心,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搭档。会吃醋某段时间她和别人太亲密,会互相商定在对方父母面前同撒一个谎,会为了等她一块儿走宁愿迟到被罚抄,会趴在灯光球场的水泥看台上一起愉快地写作业到天黑才回家。
她叫蓉,下面还有个弟弟叫龙,于是她的妈妈程阿姨便用方言唤她做“yongyong”(和“永”同音),以便区分姐弟俩。那时《射雕英雄传》还没开播,不然我们一定会叫她“蓉儿”的。
她的确也是个和黄蓉一样顽皮大胆古灵精怪的丫头。我除了成绩比她好点,其他什么都没她反应快点子多,她是班上的文艺委员,歌唱得好组织活动也是说一不二。我从小体弱多病,家境清贫吃穿用度都比较乡气,而且没有商品粮户口,读书考学是唯一的出路。这样的我表面因为成绩高傲着,骨子里其实很不自信,是个没有多少安全感的孩子。而蓉性格开朗活泼,课余活动我基本是她的跟屁虫,感觉和她一起走一起玩的时候,我的胆子也大起来了,语言也俏皮起来了,心里的胆怯和畏缩也躲起来了。
每天早晨总是我去她家等她一起走,其实不是顺路她家离学校更远,可我还是愿意这么做,因为我非常喜欢她的家。那是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有慈祥的老婆婆,儒雅温厚的叔叔,勤快和气的阿姨,漂亮得像公主的姐姐,个性鲜明的妹妹,和集所有宠爱于一身的小弟弟。这个热闹幸福的家庭在我的童年里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我每天在这个家里混,去得早的时候他们甚至刚起床还在洗漱。叔叔总是准备好热腾腾的粥问我还吃点吗,总是要蓉多学学我的勤奋,这时她就冲我眨眨眼调皮地笑,然后放下碗我们俩就一蹦一跳地去学校。放学时改为走离我家近的道儿,在马路边分手她再走一段回家。
就这样从小学三年级一直走到同升入二中,我和蓉的一家混得不分彼此,一起走过的路不知是否可以绕全省一圈。我们说了数不清的悄悄话,每个寒暑假互相检查作业,生日和新年送对方亲手做的贺卡,放假约着坐四路车去中山路胜利路逛街。我们都有姐姐,都觉得自己的姐姐最漂亮,那些到家门口等姐姐的男青年傻里傻气的样子让我们笑得肚子疼。我们还都有个被娇惯得不像话的弟弟,弟弟们不把姐姐放在眼里总是让我们恨得咬牙切齿,然后一起控诉各自父母的重男轻女。
初二那年,蓉转到一中去读书,我们不再能同进同出,只是在假期还能偶尔到家里玩玩聊聊,自然还是我去她家比较多。中考后她升入高中,我去了卫校开始三年的寄宿生活。那一年母亲故去,她来看我,懵懂的我们尚不识命运的艰辛和残忍,在萧瑟冬寒里依然满怀憧憬。
后来我毕业工作,她也去了外地读书,我们更多的是靠书信联系,慢慢变成电话、qq、微信。这些年里各自奔忙着,没有很多共处的时光,但那份牵挂和信赖一直都在,一直不会淡去。岁月如故,眉眼如初,想起来心里便暖暖的,有这么一个人,真的很好!
我们不像普通概念的闺蜜,我甚至觉得这两个字不足以形容和她之间的那种感觉。一年两年见上几次,看对方的眼里和自己一样盈满熟悉的亲切。她说我便听,我说她就信,无原则无底线支持的亲友团,不需要理由,她要抱怨天太热那一定是阳光殷勤犯的错,我哪怕歇斯底里那必是对方过于穷凶极恶。没有空时常逛街吃饭,不注重形式上的人情来往,喜欢什么样的距离就恰好不远不近。刚加微信那会儿她和我说平时不爱发朋友圈的,果真是情藏内敛淡定素简,我便连点赞都省了,相处起来是这么自然又轻松。我俩就像一锅老火高汤,熬了三十年,把生活的滋味浸润得浓郁醇厚鲜美异常。
她在微信里说,保存的信可不止这些呢,哪天我们再当面一起看,只是我怕会被自己的矫情羞红了脸......
有一种闺蜜,等在从前的慢时光
网友评论
好温暖~
不知我写过的那些信,都散落在哪一阵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