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昏的时候,钢琴家古尔扎坐在躺椅上,脸上的神情被窗口洒落的光辉捕捉,细致的神情像一滩水藻。他的手像一根年轻的藤蔓攀附身体上,代替新生。竖起耳朵,古尔扎努力让自己不要错过每天这个时候街道上的叫卖声,叫卖声来源于卖饼的老头鲁河,他们年纪相仿,在太阳下,如今都变成了麦田里熟透的麦子,散发着与酒香相仿的气味。
情不自禁端起酒杯,面孔注视酒杯里的浮海,有些炽烈的生命力被努力挤开。说到酒,就像说到世界末日下的美丽爱情,古尔扎此生最亲密的恋人,面对脆弱的黄昏和冉冉升起的朝阳,古尔扎的酒杯里总是定点站岗一般倒满一大杯酒,这些五颜六色,来自不同家族,安镶着不同风情爱恨情仇的精灵,翅膀处带着微微的毒药。酒香顺着墙壁的通风管道满屋子逃窜。它们就像猫一样,古尔扎如是形容这些酒香。
年轻时分的古尔扎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钢琴家,那时候他充满豪情,整日往来于各大音乐厅,用最好的钢琴,穿最风华的礼服,数不尽的权贵想与他交好,想与古尔扎一起吃饭。他读伟大诗人的诗篇,赞美雪山,时常驻足挪威夜晚并不黑暗的山顶,那里的风声紧张,和音乐一样,给予他处子的振动。关于女人、钢琴键和酒杯,他想起世界上最澎湃的三种温柔。这三种温柔使他相信自己能长生不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在古尔扎一张年轻的照片里能看的见,他戴着礼貌,手捧着酒杯,坐在钢琴边上,人群聚在湖边,听见鹿鸣,风声和花开。
长期的饮酒扼杀了浪漫,古尔扎失去了灵活,手指变得僵硬,无法像当年一样弹奏精妙的乐章。加上古尔扎生性特立独行,除了杯中酒再无良人,每人为他造势,他也自觉风光看尽,像退隐江湖,久而久之,古尔扎遗失在潮头,像一支老舟去了远方的海。他被那些比他更有豪情,但更自律和健康的年轻人所打败,那些大多来自学院派和书香门第的小伙子们,恰恰同古尔扎相反,他们拒绝酒精、香烟和女人,这些使人迷醉的东西,绵里藏针。谈到这里,古尔扎总是咽下一口唾沫,骂那些年轻人是朽朽老矣的和尚,缺失个性和自由的灵魂,顶多是绑架在钢琴上的木乃伊。
关于鲁河,那个红脸的老者,穿着粗布麻衣,戴着一个草编的帽子,隐隐将夜色划开,总是用一种凶悍的神情站在桥头喝酒。他笑得很大声,像电影中某种失去家国,独孤彳亍的人。古尔扎没落之后,摇摇晃晃来到这座小城,每天晚上徘徊到城南的酒馆,和几个小时的温和的甜酒,鲁河就总坐在古尔扎旁边。两个酒造的灵魂,第一次用老死之身的淡蓝色火焰点燃了余生。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酒保斟满酒,古尔扎坐在吊灯下,眼神迷离,抬起酒杯的手像跳舞,又像在敲击钢琴键,上下翻飞着。橙黄色的光芒水一般流淌在酒中。
“酒可不是这样喝的。”坐在一边的鲁河看着古尔扎手中仿佛无处安放的酒杯,茂盛的胡子也随着一上一下奔腾。他如火的性格,是他不能忍受眼前这个老头这样装腔作势,根本就是对酒一无所知的年轻毛头小子才会干出来的事。
“不用你说,红脸怪,我喝酒的时候你还在品尝乳汁呢!”古尔扎瞥了一眼鲁河,像在看一头山羊,坐在高高的灌木上逗它。
狂躁的鲁河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穿着朴素的风衣,头发梳得精致,但却萎靡,年轻时读过几本文学书的鲁河将这种人称为该死的没饭吃的艺术家。他决定要给古尔扎吃一点苦头。
鲁河和古尔扎扭打在酒馆,一路翻滚到门外,街边的路灯将它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像从怀抱里溜出的黑黝黝的精灵。他们彼此抓着对方的衣领,口中喘着粗气,像两头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雄狮,一度僵持在人来人往的门厅边上。酒馆的老板走过来将他们拉开,分坐在两边,他们依旧一脸豪情的看着对方,仿佛自己赢了。
老板免费送他们两杯酒喝,希望两人友好相处,问他们喜欢喝什么。他们都回答“蓝色战斧”,一种特制的烈酒,躺在银色的酒杯里像野兽,蓝色的酒液仿佛要把空气都烧着。鲁河生性狂躁,这种刺喉的烈酒正是他的最爱;至于古尔扎,自认为在这次打斗中吃亏了,心意难平之下,想起喝这款烈酒来焚烧心中的愤怒。看着对方与自己相同的品味,他们瞬间惺惺相惜,脸上的神情从一种平和的火焰变成激动的火苗。那一晚,他们靠在酒馆的拐角,拥靠着暖气管,保持一种姿势聊了一夜。
2.
如今年岁更渐苍老,常常感到慵懒无力和昏沉,好像脑中那只充满活力唱歌的鸟被谁下了药。微风飘过,蓝色的风里飘荡着风信子的味道。古尔扎穿着白色顺滑的长衫,包裹着身体,紧紧贴在躺椅上,冰凉的像开口的棺材。躺椅像个年老的斑鸠,停靠在窗边,只故作玄虚的发出几声咿咿呀呀的叫唤。面对盛开的几朵大大的紫萝,古尔扎开始犯起了酒瘾。
古尔扎和鲁河约好今天晚上一起到酒馆喝酒,听说新进的几款酒味道不错,长年不变的酒单也更新了几种新品,这比上帝创世纪的光辉还要让人感动。古尔扎抬起头看看墙上的钟,那只该死的老机器停下不动了,钟表面上的光纹灰而不亮,平日里的滴答声已经熟络成某种陪伴,如今停止,古尔扎惊讶于自己竟然没听见。古尔扎站起来,往卧室走,走到一半转身到钢琴边停下,手指在灰色而光滑的琴键上滑过,继而随性敲击几个音符。显而易见,这是一架老琴。琴声已不再锋亮,但却余有回味。这温暖的钢琴音响起来,房间里孤独的鬼一扫而光,整个被萧瑟挤压着的环境仿佛通畅起来,古尔扎一脸享受。
窗外的云一动不动,全开着的窗户看见外面一排排的屋顶,红色的上面架着鸟的雕塑,正下方是一条并不宽敞的街。街道上没什么人,清净的甚至于有些单薄。
古尔扎弹完了琴,发呆,手指变得老实巴交,不出汗,不颤抖。喃喃自语。
“我干什么来着,怎么弹起琴了。”
“古尔扎……”
街道上传来声音,古尔扎走到窗户边往下看,是卖水果的李比尔,一脸慌张。
“古尔扎,鲁河心肌梗塞被送到了镇上的卫生所,快去看看吧!”说完,李比尔迈开昏沉的脚跑起来,可是他跑得并不快,只是用力地在风中打滑。
这个城市里怎么都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古尔扎在心里想。
见到鲁河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被整洁的白布盖住了脸,一丝丝脸的轮廓在布上若隐若现,像某种被法器收服的妖怪。李比尔趴在鲁河尸体的床边痛哭,周围的人嘤嘤私语,那些蜜蜂嗡嗡一样的话将古尔扎的脑子搅得更加混乱。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在用笔记录着什么,窗外吹来温暖的风,古尔扎在想,死去的鲁河脸还是不是红色的。
他们在看见鲁河的尸体被推进医院的冰柜里后,走出门外。人群在身后嘀嘀咕咕,古尔扎走在前面,在一段下坡路上,两边的树木慢慢被隐藏,太阳消失在眼睛里,望着前面好像被推远的房屋,古尔扎不禁想到诗人关于死亡与重生的奥义诗。他们这群孤单又灿烂的鬼怪,在前半生享受一种自由的姿态后,余生的几页薄纸总被一根锋利的线逼迫着。
回到家,空旷旷。古尔扎关起了窗户,和久而不闭的帘子,这算是隔断某种时空吧!从前的时候,鲁河总是在窗户下面的街道上喊他。红色的帘子将阳光分解,是整个房间氤氲这一种妖孽的怪诞,仿佛一切在蒸煮,钢琴、时钟……这象征着自由和生命的总结。幸好,在关窗户的一刹那,闻到了桌子上绿萝的气味,像某种陆地鱼人的眼睛,聊以安慰。
古尔扎换了衣服,一件笔挺的老式西装,象征不死的老艺术家的精神。镜子里面沟壑的脸庞,在光芒里膨胀开来,回到一种原始的英俊里。老钢琴家嘴角挂着不容察觉的微笑,放在以前登台演出,这都是古尔扎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如今再次用上,是觉人世苍凉。
老鲁河违了约,罚他今天晚会上喝不到酒,躺在寒冷里与孤独作伴。古尔扎一个人迈着缓慢的步伐往酒馆走。酒馆坐落在城南,搁在贫民窟的边上,酒馆的老板莫森就是贫民窟出来的孩子,在半上流的社会中摸爬滚打,成了一个小老板。莫森的心里记着贫民窟,他能一眼从人群里看出哪些是贫民窟的孩子,像潮湿乌鸦的幼崽,身上绑满了不幸。
3.
酒馆是两层建筑,木板质地的,三十多年的光阴。上面一个大招牌在黄昏时分就放射昏暗的灯光,使人沉醉。
坐在吧台边上的高腿凳上,像个蹲在树梢上拉屎的骨瘦如柴的鹰。看见对面龙头酒桶里源源不断的出酒,一杯又一杯。正上方挂着一个哈哈大笑老头子的像,好像是几十年前某个不入流的明星代言啤酒广告海报,古尔扎来这里的每一天都会看见这幅画,就像生活一样逃不开。鲁河逃开了,古尔扎望着右手边空旷的座位,突然觉得灯光好刺眼。
纷纷进来的都是些老朋友,在这个浮岛一样的酒馆大街,人群之间的密度已经到了我们仅仅听脚步声就能辨别来人的地步。耍酒的酒保穿着一件蓝色的马甲,头发梳得好看,耳朵上挂着一件男士的耳环,叮叮叮直响,像一个挂在耳朵上的风铃。他年轻的瞳仁里装满了故事,一身亮丽的服装下是藤蔓交缠的心。酒保安静的坐在一边擦拭杯具,白色条纹的抹布被用力的塞进闪亮的杯壁内,像一朵银白色的气泡悬浮在上面。他有些发呆,或许还没有响起音乐,缺乏调动心灵的因素,此刻古尔扎的脚在轻轻的点着地。
酒保的父亲不久前死去了,在一个阴暗的下雨天,沟壑被雨水填满。酒保的父亲冒雨骑车回家,路滑掉进了水沟,第二天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发白膨胀了。在葬礼上,是古尔扎弹奏的送别曲,胸前扎着白色的纸花,弹奏前向亲人和天地示意,四周鸟儿鸣啾啾。亲人们在悠扬的曲子中低头默哀,时空被美丽的音乐诱捕。弹奏结束,古尔扎看见酒保的身体抖动着,仿佛在用挽救生命的力量在遏制悲伤。一声声微弱的啜泣像掉进洞里的珍珠一样顺畅。
众人都找好了自己平日里习以为常的座位,温暖而又舒适,像陪伴着的最亲密的爱人。古尔扎看见了嘉莉,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那是她的某个到过中国的客人带给她的,嘉莉很喜欢,这种连体的衣服好像将一个女人的所有心事都裹藏住,无论是难过还是快乐。嘉莉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纱巾,身形像红色的岩石山,白色的皮肤像雪从火山中喷发出来,两边的肩膀打开了旗袍的身段,像看不见的翅膀。
嘉莉是镇上贫民窟的歌女,她的歌声悠扬婉转,她每天在酒馆、餐厅等地歌唱,为那些有钱人助兴。古尔扎和她合作过,嘉莉找他来为自己伴奏,在某个富人的别墅里,唱着古老的民谣,她的歌声一出嗓,使古尔扎想起了遥远的雪山顶上纷纷扬扬落下的雪。嘉莉的神情庄严,更像是一个修女,她将这当做一项伟大的事业,热爱歌唱,同时攒钱为儿子看病。
她的儿子住在贫民窟众多木板房的一间,黑色掩盖住生机和他清澈的眼睛,睡在一团看不清脉络的棉絮。嘉莉的儿子患有重病,她只有不停的努力赚钱,来回奔波,寻找廉价而又有良心的医生和药店。她的孩子就像在一条小船上,在生命之河的边界线上来回漂流。
古尔扎敬佩这样具有生命硬度的女人。他看着嘉莉,嘉莉也看见了他,古尔扎举起杯子越过头顶向她示意,看见嘉莉回过来的笑容,感到无比的温暖。
这座小小的二层楼酒馆蕴藏着城南人所有的故事和信仰,与阳光同在给人的心脏以温暖,虽然它最多是在夜晚展开它的故事。每个夜晚,灯火交错,地摊上一双双紧挨着的脚,彼此熟络的人和灵魂,一张张被欲望压制着的眼睛。可能看见飘荡摇摆的妓女,涂抹最煞的口红色,一件长长的浴袍。那是珍妮,城南最骚情的太妹,同样是钢琴家的朋友,珍妮杀死抢夺她钱包的黑脸男子,在医院里大声放哭,古尔扎出面送了她一大捧美丽的玫瑰花,并弹奏了一首温柔的《河流》。珍妮的美丽只有在数钱的时候可以看见最动人的女子肖像,她就像一张被蜘蛛网糊住的人像画。
上个星期,珍妮送给古尔扎一瓶红酒,樱桃红的酒水染红了天色,空气像下雨天的金鱼。香气扑鼻,古尔扎端详这瓶酒像拥抱年轻女人的胴体。他决定打开它,当场两人做快乐的王族,酒水也染红了杯子,杯子变得罪孽,像举着沉重的人间的山。他们喝的悠哉,珍妮在喝酒和闲聊中坐在躺椅上睡着了,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看不见光辉,像一只逐渐苍老的天使。她的嘴唇印着一丝丝的裂口,整个身子在自由的呼吸,可是那衣服太紧,珍妮的灵魂在身体里逃不出去。
4.
古尔扎又四处看,看见疤脸的胡尔,镇上的屠夫,热爱诗歌的矛盾体。凶猛的长相,瞎了一只眼睛,用皮革包住,像包裹一只受伤的睾丸。头发总混合着别的动物的毛发,他与他的牲畜一起长生,像一块地里共同长出来的庄稼。
胡尔站在广播下念诗,在每个黄昏时,喇叭里的音乐像天色的号角。胡尔脚步蹒跚,他说自己是夜游神,在自己将要死去的田地上拿着令牌,口中念叨些什么,呼唤太阳和河流,这些东西是他来世重生的身躯。胡尔总有些神神叨叨,像个被施了魔法的狐狸,还有些油腻。但他杀的猪肉总是最新鲜,谈起猪肉,他说这些是自己的孩子,被杀死的送给我们大家吃,希望我们吃的愉快。
推门进来的卡德,球灯的绚烂照在他伟岸的身躯上也照出他精彩的人生。卡德是本地的黑帮头目,经营着毒品和武器生意,这远要比古尔扎挣得丰硕。卡德无法界定他的邪恶与正直,例如他的毒品从来不卖给城南的穷人,他像一头狮子驻扎在城南的墙头,伟大的肖像闪闪发光,他更像一个改革者,努力的救援城南。他不愿看见那些贫穷的孩子侥幸活下来之后,还要在毒品的摧残中日渐消瘦,再次把自己丢进坟墓。救这些人如同是在救他自己,卡德说。
卡德虽然生的伟岸,做的又是刀口舔血的行当,但他却是个夜里怕黑的“孩子”。这该是多么感性的成年人才会在面对黑暗时不可饶恕自己,他敬畏那些非自然的力量,躺在床上,年轻的卡德总会泪眼婆娑,他想起自己的祖先,那些贫穷的贱民,被人鞭打和嘲笑,吃不饱穿不暖,除了生存一无所知。在这片土地上,卡德时常能听见地里的血液在说话,那些不能忘记的岁月像刻刀,逆着人的脉络在奔跑。
偶然之下,卡德发现自己听钢琴曲可以入眠,于是他找到曾经是优秀的钢琴家的古尔扎到自己的住所,为自己录下一首首美丽的乐曲,并给予了丰厚的报酬。
卡德过来拍了拍古尔扎的肩膀,用温柔的气力表达美好和致意。
“今晚的月亮显得有些羞涩呢!”卡德对古尔扎说。
“是啊!好久没有月色满天的日子了。”古尔扎看向窗外,那里的天发闷,像一只坏掉的葫芦。
“听说老鲁河去世了,这个坏老头,干什么都如此着急。”卡德的声音听不出色彩,就像录音机播出的台风新闻。
“他不在,酒馆安静了很多。”
“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你知道我是个孤儿,你也是个外乡人,我们都在这里找到了温暖。就像鲁河,我打小就吃他的饼,那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鲁河的脸就像太阳一样亮,让我忘记了孤独。”古德的嘴里像在咀嚼一种难以下咽的东西。
“我们都替鲁河感到难过,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走之后可能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古尔扎像一卷抽完的烟,烟嘴狠狠地磕在石面上。
“古尔扎,弹弹琴吧!为了鲁河,也为了明日的光阴。”卡德对古尔扎说。
没等古尔扎说话,卡德招呼进来一个人,是镇上的神父,挂着秋日枫叶般的笑容,没有穿神职装。穿了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衫,戴了一个眼镜。神父和古尔扎点头示意,他们相互拥抱,神父轻声说了句,“为了鲁河。”古尔扎凝思了一会,带着微笑说,“为了鲁河。”
吧台上的酒像海滩上姑娘的腿,酒保又耍起他那杂技一般的表演,银白色的杯子在手中上下翻飞。
卡德打了一个响指,像飞船的着陆,空气中的淡蓝色将他的眼睛描摹的像一朵晶莹的冰块。众人围了过来,疤脸、珍妮、嘉莉、酒馆老板,街道上的卖花女,人们的呼吸贴的很近,像洞口的风啸声。
“今夜无月,让我们悼念鲁河,这个善良固执的老头。我们到二楼去,古尔扎先生也去,和音乐一起,鲁河与我们同在。”
卡德的话点燃人们内心中那些吃草的观摩星辰的动物,我们变得感动,和空气与酒一起,悼念岁月和一个顽固的老头。
人们一起到了二楼,平整的木板和一块突起的台面,上面架着一架钢琴,地板的花纹像一封信件的封面,一排排高低错落的椅子来自不同的地方收集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旧木板中虫子生命的轮替。
卡德伸出手邀请古尔扎上前弹奏,冰冷的琴面上像尸体。人们睁着大大的眼睛,里面装满了情怀,那些往日痛饮的酒在脑海里跳动,他们好像藏着火焰,要燃烧整个世界。卡德的手颤抖着,在钢琴的高处放下酒杯,跃入水面一般深深地触摸琴键。一朵花,两朵花,许多的花开在古尔扎的指尖。他开始狂热的像年轻时一样,追求心灵女神和雪山之巅。神父走上前吟唱,人群随着音乐摇摆,像唱诗班在表演,微弱的光在大家的热情中点燃欲盛。
楼上是老朋友,楼下窸窸窣窣进来的是不明所以的年轻人,他们对于究竟是情事和刺激,一片氤氲的网帐包裹整个空气。人们听着钢琴曲点着头,时而抬头看看二楼,一大个晚上就这样悄悄溜走,直到最后也没见月亮爬出来。
清晨被一阵花香吵醒,床成了飘荡的海,在老无所依的日子,掉进虚假的帷帐。古尔扎坐起身子就可以看见对面墙上的一张雪山画,他报以微笑,想象自己还年轻,站在那里,可以滑雪,可以高歌,总之要刨除欲望,迎接高光。
醒来的时候是那一夜的第三天,弹琴的感觉长留心间,古尔扎还记得结束时人们相互拥抱的样子,不仅仅是为了老鲁河,也为了每一个可能都不久于人世的孤独的自己。
古尔扎打开窗户,又是一个晴天,阳光被过滤的只剩温柔,照在古尔扎脸上的沟壑里,他想起来,死后的第三天,今天是老鲁河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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