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 （下）

紫苏 （下）

04

“苏圳，明天的篮球赛我们和文科（一）班打，你来不来？”体育委员大杰坐在篮球场旁的台阶上看着刚拿了一个大满贯的苏圳大声说着，他看好苏圳，有了他明天的比赛一定稳赢。

苏圳拍着篮球走过来朝他回应：“OK！”

周围的同学也都因为苏圳的加入欢呼着，苏圳却想着明天的比赛林枳会不会来看。应该会吧，毕竟是和她们班的比赛。

“兄弟，发什么呆呢？”大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哦……没事，明天会有人看吗？”苏圳拿起左手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水后假装满不在意的对大杰说。

“放心，明天的人会多到爆，尤其是女生。”

大杰拍着他的背说：“明天好好打，一战成名！”

苏圳爽朗的笑着答道：“哈哈……兄弟，谢勒！借您吉言。”

“不过你要小心文（一）的沈洵。”大杰说起他，脸上似乎满满的担忧。

苏圳不解：“这人怎么了？”

“沈洵技术不咋样但最擅长耍阴招，他会故意撞人还不被看出。上学期比赛阿枫脚崴了就是被他给撞的。你新来给你提个醒，注意提防他。”

“好勒！谢兄弟提醒，这种小人咱明天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咋样？”

说着苏圳站起身来，用足尖勾起脚下的篮球，看着大杰：“走着，再打会儿？”

“行勒，走着！”

……

第二天的篮球赛果真如大杰所说，人满为患。

苏圳抱着怀里的篮球，满座位席巡视也没见着林枳，比赛马上就开始了。他很失望，耷拉着苦瓜脸，这不科学，这人咋自己班的比赛都不来看？

“啊啊啊……沈洵！沈洵！沈洵！”苏圳被后排女生的尖叫吓到呛了一口水，涨红了脸不停地咳嗽着。

“哎哎哎……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摆着臭脸扭头对着那些女生说。

而后排的女生们看见苏圳，开始骚动起来。

“啊……好帅呀！”

“他是谁啊？”

“好像是理（一）新转来的……”

“……”苏圳摇头叹气。

他望向右边，是文（一）的人带队走过来，为首的应该就是大杰口中的沈洵了，长得一本正经其实一股子坏水。

沈洵看见不远处的苏圳正盯着自己看，他朝苏圳勾起嘴角迅速撇了两眼，随后一脸蔑视的转头坐在他们班的休息区。

苏圳气急败坏，他还从未见到有人对他如此张狂过。他挤着双眼对沈洵竖起了中指，然后就在中指后看见了一个他今天一直期盼的身影。

林枳跟着沈洵身后走过来的，手上还拿着一瓶水。她好像没看到苏圳，就直接走到沈洵身后坐了下来。

沈洵转过头来对她说着什么，脸笑成了一朵烂柿花。至于林枳，苏圳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估计也是笑着的吧。

苏圳觉得自己像喝了苦瓜汁，简直苦到心田里去了。

“苏圳，该上场了！”大杰在球场内喊他。

“沈洵是吧，我要你好看！”苏圳起身一个大跨步迈下阶梯，跑向场内。

身后女生又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哇……你听到没，他叫苏圳！”

“啊啊啊！太帅了……”

“……”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林枳看见抛向空中的球一把就被一只健壮的胳膊截下，她的眼睛随着胳膊往下移到那人的头顶。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貌似发量比她这个秃头少女的还要多。

再顺着不断移动的身影游移到脸，仿佛打了马赛克的脸在朦胧中居然还隐约透着熟悉的帅气。

熟悉的帅气？应该说帅哥都是相似的。林枳想这张脸要是没打马赛克指不定得多帅啊！

“呜呜呜……”她看向身旁的空座位，小玉这孩子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好不容易“预定”个VIP席位，偏偏闹肚子蹲在厕所死活出不来。她包里还揣着林枳的眼镜，早知道不让她拿了。

林枳现在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只能靠看衣服颜色和鞋子来观看比赛。红队是她们班，蓝队是理（一）。

理（一）？她看向左边理（一）的观众席加油区，试图想找到苏圳，然后惊觉自己是个“瞎子”。

球场内，比赛正如火如荼进行中。

苏圳一个完美的假动作骗过了沈洵并拍走他胯下运着的篮球，末了还不忘嘲讽对手一句：

“哼，比比看谁更阴。”

“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沈洵的脸臭成了大便。

观众席上的林枳目光紧紧追随着篮球跑，现在这球正被刚才截球那人游刃有余的运在胯下。他脚上明晃晃的白球鞋在阳光下格外亮眼，林枳目测他那185+的个子估计是全场最高的。

那人如脚底生风般从右边到左边一路运着球停在了三分线处，下蹲、跳起、扬臂、投球，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球在空中抛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漂亮的空心球。

“啊啊啊……”

观众席内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连林枳都忍不住拍起手来，因为他真的很帅，哪怕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理（一）！理（一）！理（一）！”

林枳觉得有这人在，沈洵麻烦了，而她们班要赢估计很悬。

“苏圳！苏圳！苏圳……”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林枳脊背发凉。

嗯？她懵着脸看向场内，那人转过身来。林枳觉得他的视线似乎直勾勾的朝她射过来，可她是连他的五官都看不清的近视眼啊！这一定是错觉。

这是苏圳？她转头问后排的女生：

“同学，你们知道刚刚进球的是谁吗？”

女生朝她挑眉示意：“你听……”

“苏圳！苏圳！苏圳……”

“……”

接下来的比赛中，苏圳也是连连投球得分。林枳发现他每投进一个球，就会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次数多了，她又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是不确定的是苏圳到底在看谁……

中场休息，红蓝两队的比分9:20，林枳坐在沈洵后头大气都不敢出。她低头看沈洵，他把头埋在手心，背上的汗湿成了一幅“清明上河图”。这样子实在可怜，她拍了下沈洵的背。

沈洵转过头来，脸上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林枳把手边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递给了他。

“谢谢！”沈洵声音嘶哑的对她说。

“不用，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余光却被左前方的人吸引了注意，苏圳刚才似乎就一直在看这边。林枳看向他时，他好像赌气一般的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倔强笔挺的背影。

然后林枳拧着眉头看到他把手上的矿泉水一股脑的淋在了头发上，寻思着他不怕感冒吗？

她突然幡然醒悟，对着刚刚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的沈洵说：

“这水是小玉托我送的。”

“哦……那谢谢她了”沈洵对着她扬了扬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可眼睛却盯着苏圳。

“……”

05

下半场的比赛马上开始了，苏圳像着了魔一样越打越猛，还一个劲的猛攻沈洵，不给他一点儿投篮的机会。

“天呐，小枳！我的沈洵怎么会成这样……摸球不到3秒……”小玉捂着肚子颤颤巍巍的坐到她旁边哀怨道。

“呜呜呜……我又是扫地又是擦窗户的，向宣传部说尽好话抢到的VIP席位，确定就给我看这个吗？”她搂着林枳的胳膊满面愁容。

“不过……你那个小学同学是真厉害，而且还……很帅！”小玉说这话时笑得诡异，她看向林枳随即又说道：

“女人，你即将艳福不浅呐！”此时苏圳刚好又投进了一球朝林枳这边看过来。

“你可别说瞎说……你现在还有心思管别人呢？继续心疼你的沈洵去吧！你看看他被……苏圳……打的惨兮兮的模样。”林枳一口气怼回小玉，并没有发觉自己脸上悄悄爬满的红晕。

“对了，小玉！快把我的眼镜拿来！”

“哦……这么着急干什么？想看谁啊？”小玉又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林枳只好一把抢过眼镜戴上。世界瞬间清晰，仿佛罩在清晨的露珠里。

“看……能看什么，看球呗……”林枳边说这话边看向苏圳，这下她连苏圳袜子上的图案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比赛即将要接近尾声，场内比分20：49。

“哎……我们班输了，沈洵今天太让我失望了！”小玉的声音有气无力。

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分钟，此时苏圳正运着球。如果这个球他进了，比分就是20:50，整整多出30分。

眼看苏圳随着哨响飞跃跳起将球扣进篮筐，观众席上群起鼓掌呐喊。可随后一阵惊呼：

“噢！”

“天呐……”

林枳还没来得及看清，苏圳就已经被一大堆人包围的严严实实的。

周围人的声音传来：

“这沈洵怎么这样啊！”

“对啊！输了还耍赖皮……”

“就是，就是……”

原来她没看错，沈洵在苏圳起跳时假借抢球故意拿胳膊肘重重的撞了他……

小玉：“沈洵这人怎么这样啊！亏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丢我们班的脸！”

“小枳，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小玉看向林枳，却惊讶的发现她眼眶红红的攥紧了拳头。

只好抱着她轻声安慰：“好啦……他会没事的。”

林枳在小玉的肩头看到人头攒动的球场内，苏圳在队友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他前额的刘海被汗浸的黏湿，整张脸被太阳晒成透亮的红。左腿上磕了一个大口子，血糊糊的。苏圳朝着林枳呲着一口大白牙，然后林枳疑惑地看到他嘟起嘴又咧嘴又嘟嘴。

或许他是在说：“我—没—事？”

看到苏圳没什么大事，大家也都逐渐散去，而沈洵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走了。

苏圳突然停了下来，对旁边搀扶他的队友和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就都走了。

如今林枳的勇气正如炎夏街道上的洒水车，喷薄而出。水雾氤氲在灼热的空中，在光的折射下闪现出一小截彩虹。

她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和男生相处，而是不知道怎么和苏圳相处。苏圳对她而言是个神奇的存在，总能惹得她方寸大乱，从小便是这样。或许面对这个例外时，她是否也应该主动一回？

林枳坚定地朝身旁说：“小玉，你先回去吧。”

“好！”小玉掩着嘴凑近林枳的耳朵微笑的说着，她从那天在食堂见过苏圳以后就似乎明白了很多。

苏圳弯着腰，跛着脚正一步一步朝林枳走过来。

“小心！”苏圳朝林枳大喊，她猛的跨下台阶时差点儿摔倒。他低头看来到面前的林枳，大眼睛里似乎沾着露水晶莹澄澈。

“苏圳，你……没事……吧……”林枳跑的太急，还喘不上气来。

“没事！你着急了？”苏圳看着林枳气喘吁吁地模样有些玩味的说着。

“走！我带你去医务室……”林枳语气焦急。

可苏圳懒洋洋的：“走―不―动―”

“那……我扶你？”

“你过来呀！”

“……”

苏圳把手搭在林枳的肩膀上时才发觉她真的很单薄，下意识的握住她的肩头，低头却发现臂弯里的林枳正抬头瞪着他。

苏圳的脸本来就红，这下连耳根都红了。

“呃……我只是觉得你……太瘦了！你以后要多吃饭，听到了没……”

“苏圳！你再动手动脚我就把你甩出去！”林枳语气凛冽，着实吓到苏圳了。

“我错了……”苏圳并没有发现其实她正在偷笑。

林枳第一次距异性这么近，估计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她的头刚好到苏圳的胸口，似乎还能听到他剧烈起伏的心跳声，也许是她自己的。

夏入秋的风，丝丝凉凉。吹到俩人身上，林枳的长发根根飘起，拂到了苏圳的鼻尖，是柠檬味。苏圳有点陶醉，可有人就是不解风情。

“苏圳……你好臭呀！”底下的林栀抱怨。

“……我刚打完球嘛……”

时光拉回到林枳和苏圳五年级时，不知道在哪惹事手上划拉了一条口子的男孩坐在女孩跟前。女孩正把书摊在桌上专心看着，可能是《皮皮鲁历险记》，或者是《爱的教育》。

“你看，我的手划了条口子，好痛！”男孩对着埋头苦读的女孩卖惨。

迫不得已，女孩从书里抬头。看向男孩的手指，发现只是一道浅口子，便低头冷漠的继续阅读手里的书。

而男孩还在假装痛苦继续嚎叫，片刻后发现对面的人没反应，于是失望的走开。

此时身后的女孩正如同看神经病一般斜睨着男孩的背影。

……

06

文（一）教室里，林枳正看着自己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傻笑。

“92分！天呐，不可思议。我要去感谢苏圳！”她开心的自言自语着。

一旁的小玉看着自己60分的卷子语气微酸：“得了吧！什么感谢？想找人家就直说呗！”

“我是真有东西给他……”

“切……鬼才信！”

林枳从抽屉里翻出前几天在图书馆她从苏圳那儿抢来的笔记本，今天准备去还给他。她又从笔袋里掏出一只红笔，在笔记本侧边画了个记号，一颗爱心。这和小时候苏圳在她作业簿上做的记号如出一撤，微笑在她嘴角彻底漫延开来。

“啧啧啧……行啊你……”

伴着身后小玉的嬉闹声林枳抱着笔记本跑出了教室。

理（一）教室门外，林枳在一群起哄的男生中叫出了苏圳。苏圳的座位在最里边靠窗的最后一个，桌子上已经没有了粉红色的桌皮。

“给你”她把笔记本递过去。

“你拿着吧！我本来就是给你写的。”苏圳平淡的语气下明显藏着一双求表扬的眼睛。

“谢谢你！苏圳，要不是这几个月来你每天给我补习，我的数学肯定还是一塌糊涂。”林枳的这番话绝对发自肺腑。

“哟……苏圳，行啊你！”教室里看热闹的男孩们纷纷看着俩人坏笑。

苏圳转头：“去！一边玩去……作业还不够多是吧？”

然后他扳过林枳的肩，推着她的背说：“那么为了报答我，你得陪我去操场散步。”

“那行吧……”林枳受人之教，颇为心慌。万一哪天苏圳不教她了呢？

操场上人很多，晚风徐徐。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月亮却早早的挂在了榕树梢头。

林枳和苏圳不疾不徐的走着，身旁跑步的人经过带起一阵风，饶得人心头痒痒的。

“你为什么喜欢粉红色？”林枳憋着笑意问苏圳。

“我不喜欢粉红色……”苏圳音量有些大，因为那块粉桌皮他被班上的同学嘲笑了许久。

“那你之前的桌皮还是粉的？”

“那是……我给你准备的。”

“我？”林枳有些疑惑。

“你不是喜欢粉色吗？你小时候总扎粉色皮筋，粉色蝴蝶发夹，粉红色的文具盒，还有粉红色的美羊羊书包……”

苏圳的话像倒咖啡一样倾泻而出，林枳听着只觉得自己小时候是真土。

……

苏圳突然停下一直念叨个不停地嘴，拉低嗓音低频率的说：“林枳……你想去哪个大学？”

“D大！”林枳不假思索的说出。

“你呢？”她反问苏圳。

苏圳沉默了两秒，然后看着她快速的从喉腔里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你去哪，我就去哪！”好像怕慢了一秒就会说不出来似的。

“骗人是王八蛋！”林枳一边快速的答着一边自顾自的走向前去。

苏圳又喜上了眉梢，他朝着林枳的背影大喊：“哎！等等我……你的意思是……”

林枳一路小跑，她想掩饰自己那颗雀跃的心。直到身后追上的苏圳牵起她的手，指间触碰的瞬间一朵名为“喜欢”的花开在了林枳春水荡漾的眼眸。

而牵上林枳手的那一刻，苏圳瞳孔里繁天的星星也掉入了海里，温柔似水。

他多想立马告诉身旁的女孩：

我一直在找你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