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说我爱你
当终于看到偏房转角的屋檐，平静了一路的心开始翻涌起阵阵苦涩。
停车，开门，下车。我头重脚轻地走至灵堂前，仿佛浑身的力气终于在这一刻被抽干，重重地跪倒在地，头重重地磕了下去。我终究，还是来晚了！
趔趄着脚步走进灵堂，迎面的是正中央一具漆黑的棺材，土家的老漆漆的，真的很黑。我知道此刻你正在那一方漆黑的长匣子中静静地躺着，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黑匣子上的沉重盖子，像孤独的夜里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似的，不停的哭喊着呼唤你。盖子推开了，你依旧静静地躺着，那样安祥却又那样不真实，我跪倒在你的身边，那样无助那样绝望！
我伸出手触摸你早已冰冷的身体，泪珠一颗颗往下掉似要滚落到你心里去。
那是牵过我的小手的你的布满皱纹的大手。这双手教过我做饭、洗衣，手把手地教过我自己动手揉面、剁馅、包饺子（此后我也曾手把手地教过许多人，却再也找不到那同样的触感和温度），教过我用树叶编织有趣的小玩意儿。
这双手在在寒冬腊月的除夕夜里替我放过烟花、剥过茶叶蛋，在盛夏清凉的小溪里陪我捉过螃蟹、捞过小鱼，在秋高气爽的山间地头为我摘过野果、拾过板栗。这双手......
那是小时候怀抱过我的你的肋骨突出的胸膛。那里面，曾经翻涌过一个抗美援朝的士兵的满腔热血，也跳动过一颗温柔疼惜子孙的庄稼老汉的心脏。而现在，我将左手轻轻地贴在你的胸膛，却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或者动感。手到之处，我触到的皆是皮包骨头的孱瘦。那是怎样一具躯体？竟瘦弱到这地步？心头泛起阵阵酸楚，父亲说你去得没有痛苦，这叫我如何相信？
......
夜晚的灵堂里那样寥落，除了做法事的道人便只有我一个。我一个人坐在灵堂的火炉旁，守着你，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一方天地，只剩下了咱们祖孙两个。那门外的喧闹以及隔壁兄妹几个关于葬礼花销问题的争端仿佛都与我们无关。你静静地躺着，我静静地坐着，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你，我真的很愿意！
你不是说，你要看到我考上大学、参加工作、结婚生子，你还要给我包红包的吗？这是我们的约定啊！你怎么可以违约？小时候是你教我的，拉过钩的事一百年也不许变。你说要我不要恨父亲、不要离弃他，可如今你一走，我对这个家唯一的牵挂也就没了，他于我而言，从此便只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于你我是有愧的啊！真的。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子欲养而亲不待”！从去年别后，我再没有去看过你，连过年时你在电话里近乎卑微的请求，都以学习为借口来推辞。
我以为，你总是那样偏袒父亲，我心里是恨你的。可如今我在这漫天的悲伤中才明白，我都错过了什么！没能见你最后一面，这，将是我一生的遗憾！我想我将会用一生去缅怀你，直到我再也不能去看你的时候。
守着你整整一夜，我都没敢去看你的脸。鸡鸣破晓时分，封棺之前，我最后一次去看你，终于还是看到了那张昔日总是慈祥的微笑着的脸。你的表情那样僵硬，嘴微微张开着，怎么都合不上；你的双眼也微微张开着，似乎想要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你所深爱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你所深爱的人！这世间种种过往，都是你所舍不下的吧！
棺盖缓缓地盖上，你的脸也慢慢消息在我眼前。心痛得无法呼吸，再也找不到坚强的理由。
......
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已经走了，我相信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宠我、纵我如他，而我，从来都来不及对他说“爱”！
......
枯藤缠绕着老树凋零在霜花下，昏鸦昏昏望不见归人在天涯；
小桥下流水已干涸没有了泪花，桥边寥寥几处不过是野人家；
古道上尽西风归人骑瘦马，夕阳西下，伤心人已就此长眠而断肠人从此失去牵挂......
注：这其实是篇旧文，写于三年前，如今再拿出来，是因为我想他了……
<完>
文/岁岁有乔木
2017.10.01
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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