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锅底。天,阴得连个星星也看不见。
出了黄庄,冷风一吹,王三觉得酒劲儿有点上涌,头有点晕,脚步也已经有些踉跄。王三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迎风走着。
身后的狗叫声已越来越远,风卷着树叶“刷刷”地刮过脚面,寂静的乡间土路上,仿佛又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王三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晚上,王三在黄庄的岳父家喝了几杯酒。岳父留他住一宿,他坚持说,几里地的路,抬腿就到了。岳父见他口齿清楚,脚步利落,天虽然黑了些,但对于土生土长的王三而言,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家,也就没再强留他。
王三出了村,走了不到二里地,就到了“黄仙岗”,再走三四里路,就能到家了。王三恨不得一步到家,能马上躺在热炕头上睡一觉。
走着走着,王三突然感到有些内急,晕晕乎乎之间,还想到要避人。于是,他就离开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野地里走去。离路边不远,就是远近闻名的“黄仙岗”。
他来到岗子边上,已是憋得受不了,迫不及待地开闸放水,冲着黑黝黝的土岗子就尿了一泡。醉眼朦胧中,突然看到有个黑影儿在黑暗中一闪,吓得他一个踉跄,又好像被什么绊了一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黄仙岗”,就位于黄庄的村东,是个方圆有二三里地的大土岗子,不知道形成于何年何月。岗子上杂树、杂草丛生,以混身是刺的酸枣棵子居多,密密匝匝。平日里,别说是人,连狗、羊这么大的动物,都很难钻进去。
土岗子下,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道沟。道沟,既是道,也是沟。沟深有两米,沟底平整,能走开一辆两轮马车。这道沟,据说是在抗日战争时期挖就的。
那“黄仙岗”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据说方圆几里的黄鼬都以此为家。之所以形成这么大的规模,却无人敢扰,传说是因为住在岗上的“黄仙”非常灵验。
图片来自网络相传,黄庄人要办红白喜事,自己家没有那么的多桌椅板凳、杯盘碗筷,就在办事前一天晚上的子时,去“黄仙岗”前祭祀一番,说一下要用什么家什,用多少。
第二天一大早,岗下的道沟里就已经摆好了所需要的物件,一样不多,一样不少。用完后,只要于子时前,将东西放回原处,再烧香上供一番即可。
后来,村里有一个外来户起了贪心,用完后昧下了一对杯盘,由此惹怒了“黄仙”。“黄仙”是出了名的小心眼,爱记仇。自此以后,有人再去借物,无论怎样上供祈求,却是什么也借不出来了。
再说王三,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却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深深的大坑里。尽管他怎么也记不起来,这岗子附近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个大坑。
王三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盘上迷了路,无比迫切地想爬出这个大坑。坑坡上荆棘丛生,好不容易抓住点什么爬了上去,脚下又一松,滑了下来。他折腾了整整一宿,爬崖子,上岗子,累得够呛,就是爬不出去。
家里人一宿没见他回来,还以为昨晚上他住在了黄庄。岳父家以为两家相隔就这么几里路,他早就到家了。半夜三更的,也没人去寻他。
天亮后才发现,哪有什么大坑呀,他整宿都在“黄仙岗”上爬上爬下。再一看,岗上的酸枣棵子、荆棘条子上挂满了星星点点的棉絮,身上的棉袄、棉裤都被挂烂了,脸上、手上也都是血道子。
他的酒早已醒透,觉得自己就喝了这么几杯,却醉得连家都找不着,这事传出去挺丢人。他沿着岗子边一边溜达,一边仔细回想昨晚上的事。他发现自己昨晚上撒的那泡尿,正好浇在一个黄鼬洞的洞口。王三平日里虽是个浑不吝,什么也不信,但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没准儿就是“黄仙”在惩罚他的不敬。
王三回家后,一番添油加醋地演说,让“黄仙岗”更是声名远播。自此,不断有人慕名而来,在岗下烧香上供,祈求各种保佑。
文革时期,“黄仙岗”率先被破了“四旧”。它被夷成了平地,岗前的道沟也被填平了。相比村庄里的人们,“黄仙”们提前几十年尝到了被“拆迁”的滋味。
如今,“合村并居”工程的启动,黄庄及周围的村子已被拆迁。村落之间的荒野都已被开发利用,“黄仙”们几无藏身之地。
从平房搬到了楼房的人们,没有了院落,鸡畜已无处可养。想必“黄仙”们即使解决了栖身的问题,也面临着“失业”的威胁——已经无鸡可偷了。
如今,“黄仙”们已被列入《国家重点保护陆生野生动物名录》,并被国家自然保护联盟列成濒危物种。
随着时代的变迁,“黄仙”们或许终将会成为一种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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