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唐宁篇》
一张办公桌，隔开了两个正在攀谈的人。
细看办公桌后的女人，衣着考究，目不转睛，迷离的眼神显得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
沉默了片刻，她终于开口道：“其实我早年的时候很迷茫，年轻气盛又野心勃勃。我觉得我什么都能做，又好像什么都不能做。求学的日子里一度焦虑，很害怕未来不是我想要的样子……”她一边说着，对面的人一边记着，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窗外的林荫小道上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影子匆匆而过，还在谈笑风生，把唐宁的注意力轻易地吸引了过去。
窗子虽把声音蒙了一层滤纸，可还是掩盖不住它的年轻和磁性。
这是她的办公室。
她每天都能听到这样悦耳的声音，可她依然没有因为每日都坐在窗边就对此感到麻木。
思绪被牵扯到这些年轻的灵魂当中，让她不知不觉提起了当今学生的成长。
“不知道现在的家长还会不会对孩子进行说服教育，反正我母亲会想方设法让我成为她心中理想的样子，她的建议虽然不赖，但我还是害怕那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唐教授，我觉得您年轻的时候似乎缺乏自信，虽然脑子里有很多想法，但是困于实践。”坐在对面的男孩儿一语中的。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个意思。初出茅庐，患得患失，对外界知之甚少，根本找不到自信在哪儿。”
“您就是行动跟不上头脑，老话说得好——干就完了。”他把后面四个字咬得重重的，丝毫不觉得自己话语不周。
“没想到你小小年龄思想还挺传统，受家庭影响？”
“呃……猜对了。”他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不清楚你对历史了解多少。就提一点吧。在我那个年代，想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是一种极端的奢侈。可笑吧？人们拼死拼活挣一辈子却只能让自己有一个安身之所。我猜你应该明白，人都渴望这样一个地方，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无条件接纳你。”
男孩儿听后皱了皱眉，头也向右歪了一下，似乎很是不解。
“后来我意识到迷茫只是庸人自扰，光靠想象什么也改变不了。所以，就像你说的那样，尽人事，听天命。干就完了。”
“好的，谢谢教授。这一段我录完了。我们可以私下谈谈吗？”男孩儿试探性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唐宁爽快地答应道。
“我有很多困惑的地方，而这些地方甚至让我觉得有些诡异……我不知道这么问是否冒犯，但我真的很好奇……”
“你说。”
“我真的不敢推断您的年龄。说实在的，您是我们学院最有资历的教授之一，理应年长一些。但同学们每次提到您，都是一脸羡慕的表情，觉得您是青年才俊，聪慧异常……”男孩儿看起来非常紧张。
“所以，你是想听我亲口回答你的疑问是吗？是不是不敢相信我会这么老？”
“可以这么说……但我也不想强迫您。”
“既然我能向你透露这么多‘秘密’，那我肯定是不怕被你问的。”
这突如其来的许可让男孩儿一脸诧异。
唐宁这时候笑着说道：“从你手捧复读机进到我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得跟你说点儿什么。”唐宁指了指他带来的复读机。这孩子一直在用这玩意儿给她录音，“你是从哪儿搞到这玩意儿的？”
“这个……这个……”男孩儿左右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压低声音对唐宁说道:“唐教授，您千万别跟别人说我把它带来了，被我妈知道肯定会杀了我。”
“放心吧，我知道这东西基本绝迹了，心想你小子一定是‘秘密作战’。”
“没错。那天我妈收拾隔间里的旧物，竟然翻出来这么个东西，一眼就被我相中了。等她走以后，我就偷偷拿出来研究，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空磁带！”
“而且它竟然还能工作！真是神了！”唐宁早已与男孩儿感同身受，赞叹之情溢于言表。“所以你学会了录音方法，就拿来采访我了？”
“是啊，我觉得您一定喜欢！”男孩儿顿了顿又说：“能把您的声音录到磁带里，这简直就是两个时代的碰撞！尤其是您刚才采访时说的那段话，简直就是‘鸡皮疙瘩’系列！”
他沉浸在兴奋当中，禁不住多说了几句:
“回去以后我好好写篇稿子，发到学校的i-think上面，我就不相信那帮‘混球’还会取笑我没创意……唐教授，对不起，刚才特别想知道答案的事情我现在不想问了，我觉得我们应该保留这份神秘，这样我们的话题才有趣，不是吗？”
“值得肯定。”唐宁微笑着点点头。
男孩儿随后恭敬地向她鞠了一躬，离开了办公室。
暮色已然降临，办公室开始暗得让唐宁两眼发昏。她就在暗处静静地坐着，想起了很多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
成安已经带着他的复读机走了，她不知道这个男孩将会做出怎样一份报道，但是冥冥之中她却得到了这样一个暗示:这份报道将会让她无路可退。
而等待她的，也许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火海。可纵是火海，她也依然别无选择。
因为她明白，她的宿命即是如此。
黑暗中，唐宁重重叹了口气，打破了暮色的宁静。
她叹了口气嗫嚅道:“看到了吗？小文。我觉得他们永远不会放过我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