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众生

习惯在床头放几本书，便于每晚的睡前阅读。

说来惭愧，有时只读几页，有时却又忘然于深夜，今日读这本，明日又觉另一本更合口味。好像只有手捧着书，给自己一些精神的慰藉，内心才会踏实。

随手拿起刚买来的《古画微》，新书独有的油墨清香缕缕，很是好闻，深深地嗅一嗅，仿佛这样也可让自己多沾染一些书卷的气息。

如同在春天烂漫的花海中漫步徜徉，飞舞的落花拂身而过，总有些许余香若隐若现吧。

翻看了几页，一段古文、一些注解、一段译文，接着就是分析及引伸拓展。还没找着感觉便有些没耐心继续下去了。

忽然间，很想读蒋勋的书，遂起身到书房，从书柜上取下《此时众生》，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塑，从序言读起。

林文月在序言中说：“蒋勋把感官所及的风景，从西画、国画的表现方法，予以解析和比较。从肉眼观象，到心眼体物，一支文笔有如画笔，将读者逐渐导入哲理的美学境界。”

古人说：“文字者，所以为意与声之迹也。”

确如其说，文字的魅力就是在于它有一种强大的磁场，一旦靠近，只有吸引，只有沦陷。蒋勋的文字于我而言，便是如此。画笔般的文笔下，晨昏光影、花香叶色、林风潮响、虫鸣蛙声，跃然纸上，又直入心底。

就像文中对伦勃朗画作的描写：“初看都是黑，静下来多看一分钟，就多发现一道光。”

我虽不懂画，想来，和读这些文字的体悟总有共通之处吧。内心会不知不觉地去除焦躁和不安，只余平静、淡泊，如炎炎夏日里大树下的清凉如荫，又如寒冬腊月时屋子里的融融暧意......

蒋勋说，要有能够发现美的眼睛。

我想，心灵视域的宽广境界才是产生美好的生生源泉吧。

“……它们无意随我来到人间，只是我自己挂念，当成一种缘分，可以记忆，也可以遗忘。”

看到此处，不禁默然，记忆的闸门被打开，永恒镌刻的那些岁月，充斥着回忆的每一个呼吸、震荡着心房的每一个角落，眼眶的滢润、喉间的哽咽，翻涌着无数尘封的记忆麦浪......

我从来都没想过，儿时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曾经的每一片时光，每一片色彩，甚至每一种青草味，都会随着年纪的增长在生命的过程中越来越显现出它的不可磨灭，如熊熊烈火，越燃越旺。在这团火焰的炙烤下，我慢慢懂得了“落叶归根”的深意，懂得了多年来父亲对千里之外家乡的眷恋之情，还有唐诗宋词里那些思乡的浓稠和无尽的感伤。

又是一年春来到。

记忆里，校园后面的那座山，是春天最美的风景。野棠梨，枝头如雪；桃树上，粉花如琢，摇曳生姿的花朵，在春风中绽放最美的娇颜。

这一番景象，闭上眼睛，清晰如昨……

回忆，一如文字，太容易让人沉浸、迷醉。

繁花始落春将逝，遥知故里何时归？

多想再回复成那个孩子，可以有最纯粹的笑容和最简单的忧伤。

人生如逆旅，最不缺的就是诸如酸甜苦辣的百般滋味，盛旺与凋零，繁华与幻灭，回首来时路，向来萧瑟处……

“美”使我们沉默，“美”使我们谦卑，“美”使我们知道生命同时存在的辛苦与甘甜，艰难与庄严。

敲敲打打这些文字，好比自己与自己对话。放慢思绪，放慢脚步，缓缓停下，寻一方静幽之处，或读书，或漫步，思考一下人生意义，看一看四季美景，山光水色，寒林落叶。

很想念如隐，缥缈的云雾和层层梯田，也很想念指南村的千年古树和那棵缀满果子的红豆杉……

想起那天，独立树下，赏落花如雨。

春花飞落如蝶舞，强留枝头为成果。

又想起《金刚经》里的“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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