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迟迟,忽现一茂林。复前行,一庞然巨物阻余路,遽然间焮天铄地。
一场春雨过后,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泥土的气息。渐渐地,这股清新的气息逸散到每一个角落,不遗漏寸土寸地。
我独自一人彳亍在山间泥泞的小路上,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
半晌,眼前忽现一片茂林,参差错落的枝杈将里面的一切遮挡地严严实实。
我疾步向前走去,想要看到林子的尽头。周围的光线愈来愈暗,隐约间似有一道黑影闪过。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偌大的林子内除了我自己外空无一物。
正所谓唯有会当凌绝顶,方能一览众山小,我一个腾空,轻盈地跃上枝头。
再次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后,我继续前行,从一根枝干跳到另一根枝干,循环往复。
倏地,一只黑色巨物挡在了我的面前。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猿猴。它身高一丈,面阔两尺,深邃的眸子恍若一汪黑潭,一眼望不到底。它鼻孔朝天,喷洒出炙热的气息。胳膊如檩,腿如柱,恍若一座肃穆的石像伫立在枝头上。
当一人一猿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我忙不迭地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倒在琼支上。
“猴哥,我误入贵地,搅了您清梦,还请您看在我无心之举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也不知道它是否能听懂我所言何意,但为求自保,我不得不尽力一试。即使是舍弃宝贵的尊严,我也在所不惜。毕竟我只是一介女子,膝下还不曾有黄金万两。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它能够读懂我一颗向生的心。
“给我一个放你走的理由。”
我微微一怔,再次环顾四周,除了我与这只猴就是空空荡荡的密林。我不禁暗暗纳罕道:真是见鬼了,这泼猴居然会说人话!
还未等我措好词,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响遏行云的轰鸣,继而无数颗泛着火光的浑圆球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势不可挡。遽然间焮天铄地,灰烟滚滚,所到之处皆是残木断枝,一片焦土。
“不好,有人放火烧林,快离开这!”我冲着那只猿猴大喊道。
而那黑猿身躯微颤,眼角竟泛起刺目的血丝。它猛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锋利的獠牙,一声猿啼裂石穿云,引得八方草木震颤。
紧接着,它徒手折下一根粗壮的圆木,扛在肩头,恍若一道闪电朝着火光疾驰而去。
“哎,回来!会烧死你的!”
我撕扯着嗓子,但在这偌大的林子里却如同蚊蝇低鸣,很快便消失在了浩瀚的火海之中。
蓦地,一块断木劈头盖脸地砸向黑猿,我毫不犹豫地奔向它,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它倒向一旁。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居然能够撼动一只体型大我数倍的巨猿。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林子没了还可以再找,你要是死了就啥也没了!”
它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惊险中缓过神来,怔怔地坐在地上盯着我看了半晌。
“咋的,吓傻了?”我伸出五指在它眼前晃了晃,它一掌推开我的手,淡淡道:“多谢你方才救了我。”
“甭客气,说不准八百年前你我还是一家人呢!”
它闻言,露出了一弯弦月般的笑容。
“阿古。”它忽然道。
我微微一愣,回应道:“澜若。”
一人一猿就这样仓促地知晓了彼此的姓名。
阿古将我扛起,让我坐在它的肩头。它生怕我掉下去,又用左臂圈住我的双腿。
然而,我们还未逃出几里,就听见后方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数十支队伍分别从东、南、北三个方向蜂拥而至。他们各个金戈铁马,手持长枪短剑,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是却能感受到他们透过面具的森寒眸光,如同居高临下的神祇,睥睨一切。
“快走!”话罢,阿古便飞身而出,似一团旋风朝那群人呼啸而去,所到之处莫不人仰马翻,哀嚎连连。
“阿古——!”
“走!”
果不其然,那些人还是对阿古动手了。
无数支箭矢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霎那间已碎了西风。
我深知若阿古是在为我争取时间,若我还赖在这不走,我和它都将葬身于此。
“等我找到帮手便来救你!”
我转身离开,任凭枝杈划过娇嫩的皮肉,留下道道鲜红的刮痕,疼痛已经不能撼动我分毫。我在心中不停地默念道:等我找到帮手后便立刻回去寻它!
我钻过一个漆黑的洞穴,来到了另一片密林。我急切地搜寻着林内的生灵,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在一棵参天古木上看到了两只猿猴。我忙不迭地上前向它们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幸运的是它们相信了我所述的内容,并答应与我一起去搭救阿古。
一声声凄厉的猿啼,唤醒了万千沉睡的生灵。
千军万马又如何,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盔甲坚硬还是我们的獠牙锋利!
当我们赶到时,肆虐的火焰已经燃烧殆尽,仅剩下点点火星仍在垂死挣扎。黑烟滚滚,直达天际,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焦糊味。看着满地堆杂的焦土和残木断枝,我不禁心头一凛。
我惶急地搜寻着各个角落,拨开层叠的断木,我坚信阿古正在某个枯木堆里等着我,只要我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找到它!
弹指间,玉桂已挂上碧穹,朦胧的轻纱披散在枝头。月影,树影交融在一起,绘成了一幅水墨丹青,铺洒在嶙峋的山路上。
忽闻一声熟悉的猿啼,我循声望去,只见,青石上立有一个黑影,它身高一丈,面阔两尺,深邃的眸子散发着点点光芒,恍若星河坠落。
“阿古!”我欣喜若狂地唤着它的名字。
可是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应。
我一直没有找到阿古的踪迹。
直至三日前,我在城内看到了一则告示,我才知道阿古已经死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愿意接受这个结局。但是很不幸,它就是真的,我也无力去改变!
我至今都不知道,究竟是我还是阿古引来了那群人马。
他们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或许,是人类天生天化的好奇心指引着他们来到了这片与世隔绝已久的茂林。
杀戮,征服,循环往复,这亦是人类证明自我强大力量的手段。
然而天地生于自然,万物生于天地,又何必非要争个高下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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