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叫黑豆

它叫黑豆

2015年6月初，它选择以独自外出的方式和我们这个集体作别，离开多年来它一直温睡的草坪，离开了呼啸而过、逝去的风月，作别南口不讲道理的大风凛冽，它的生命随风飘到遥远的归处，这一次，我没有感受到它一丝逗留的气息。

离别的六月到来之际，我也即将毕业，于是特地为自己准备了一场散心的毕业旅行。回到院里的时候，并没有感到生活有很大变化。后来几日不见黑豆，倒是让我感到奇怪，于是寻人问，才知道在六月初的某一天，黑豆在大街闲逛时被无情的执法带走了，因为没有狗牌护佑，他们去要黑豆，执法强硬着就是不还，大家也不愿意为黑豆办一个照，于是黑豆就这样关进去了。他说，黑豆现在应该死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平淡，透着些许无奈，而我，心里也被狠狠的被揪了一下，震震作响，像平波惊起的涟漪一样，叠浪不断。心里想，它怎么会死了？一条深谙处事的老狗哪里会突然不理智的跑大街上被执法抓走。

它叫黑豆

本想旅行回来和这条相处接近两年的老狗黑豆，好好合几张影，权当是在这里生活过的纪念，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在生活中，它如此的有意思。我们在它身上找乐子，肆意妄为，它带给我们快乐，像个被我们欺负惯了的小兄弟，默默承受。如今，我还没来得及继续欺负它，而它，就选择离开。

好几年前

它只有被大伙儿丢掉的份儿。在大家心里，当时只有几岁的黑豆，就是一条不讲卫生、生活随意、极其邋遢的小土狗。喜欢在严肃的办公大楼里乱窜，不知礼仪的随地大小便，对此，大伙的选择很一致，便是把它从院里扔出去，但无论多远，它总会找到回来的路，然后安然的躺在被它压平的草坪上，等到清早人们从困意的觉中醒来，惊异的发现黑豆又赖皮不讲理的回来睡觉，大家好气又好笑，笑它死活赖着不走的精神，大家没办法，于是将黑豆狠狠的打了几次。随着年月增加，吃过亏的黑豆也慢慢识趣，懂礼数起来，再也不会主动迈入食堂或是办公大楼，即使有人调皮的将它推进去，它会马上找机会逃出去，似乎在逃离记忆里骇心的威慑。

老实以后的黑豆，少了过去只有几岁时的年轻冲动。

在大人面前，安静的躺在水泥地上，做到百般依从，任你处置的无奈从它黑眸里一览无遗，眼睛里掩映的白云朵朵显得明显，没有了初出茅庐的小狗仔脾气暴躁，大家对它也渐渐和善起来，有什么吃的也会惦记起它来。我们喜欢摆弄温默的黑豆，让它做各种顽皮的姿势来取悦我们内心的怪癖，待我们摆弄的尽兴之后，黑豆则会晃悠悠的朝着树下或者草坪里走去，躺下来去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闲愈之时，爬在温顺的坪上，挺立着脖子，看着栅栏外的车流人往，似乎有所等待，也似乎等着风来，这是我认识黑豆第一年的模样，那一年我们散发青春的余热，卖力生活，黑豆静若安然，像极了天空流动的微风，走进我的生活，很轻，很奇妙。

我初来院子是草绿半黄，叶落归根的时节，我总喜欢用力敲着自己的碗，清脆的响声用来吸引黑豆的注意力，它会从院门口的草坪上，如箭一般向食堂窜去，逆着风的方向，掠起路上微黄的尘土，不过跑过来的时候，由于腿上留有曾经车碾过的残疾，不一会就跑偏，非得重新调整一次不可，这有趣的画面引得我们哈哈大笑，这笑声充斥在带过的风中，在扬起的尘土里，也流荡在它岁月蹉跎，失去光泽的糙毛里。黑豆肯定会跑过来，而饭碗里并不是每次都有肉，看到让人发笑的跑偏以及13岁老狗被戏耍之后沮丧的低头四处乱望的尴尬，心里顿生愧疚，过意不去，某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个坏学生，爱捉弄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想法闪现在脑中，这一次要勿施于狗。后来的日子里，我特意给它好多剩肉和骨头，来弥补对它做的一切，因为我知道，往后还要欺负它。

13岁的老狗，眼睑一直存有类似眼屎的黄色颗粒，是它老狗放荡不羁男子气概的标志吧。没有见过有其他的母狗和聊骚。路上陪人出来遛弯，毛色细腻有光泽的家养狗有时会朝着院内看一两眼，便被主人拉走，主人也不想看到自己养的狗被满身杂草、憨态粗鄙的黑豆纠缠不清。只有其他院子里一对狂躁的小母狗还在热血沸腾，她们凭着雌性的优势，将一只温顺的、有礼貌的雄性金毛给咬的皮开肉绽，对于这种没有品行的狗，大伙自然是不喜欢的。主人没过多久就将金毛领走，只剩血气十足雌性激素乱撞的她俩，谁晓得呢！黑豆这狗鼻子灵，雄性荷尔蒙特有的敏感，2015年的腊月，13岁的黑豆老年得子，一筐四仔奇丑无比的刍狗孕育而生，寒冬里，几只小狗含着对新世界的期待，在杂乱的狗笼里盎然生长，黑豆远远的看着它们，不知心里是欣喜，欣喜它有了孩子？还是沮丧，沮丧自己不能融进孩子的世界？当然这是后话了。

育崽的阶段，黑豆迫不及待的驮着老态的身体去看看怀孕的小母狗，直到相貌随母亲一样的狗崽出身后，黑豆去看的次数也少了，更多的时候会在寒风中院子里的草坪上睡上一觉，或是静静的望着栅栏外灯火琉璃，看着天空风轻云淡后的湛蓝。

它叫黑豆

寒冬渐远，枯木逢春，树枝牵出新芽到这个迎新的初春，院里有人买了一条小的阿拉斯加犬，新鲜的元素让我们有过很多关于两条狗之间有趣的猜想，而后来黑豆印证了它狗精的称号，以一个老者和主人的姿态看着这条刍狗欢蹦乱跳，或是在笑小狗年少无知，笑它跳的再高，跑的再快也换不来肉吃，或是在想，草地吐绿芽，花开红绿彩时它那逝去的红日般的青春。

它最后半年

黑豆有了自己的孩子，但自己曾经闲赋休息的地方慢慢的被新人取代，自己年龄越来越大，眼神也不大好，人们的关注也慢慢从它身上移走，于是它选择往它期盼已久的栅栏外走了出去，去外面转一转，寻一寻。

初夏，它出了一趟远门，没能再回来，我们都很想它，虽然它是一条狗，一条自知生命即将到头的土狗。院子里，乳臭未干的阿拉斯加小刍狗还在院子蹦哒生命的气息，院子里，新人进故人出，草地里被睡塌的坑，因着十足的夏意，却渐渐模糊不清，取之为遍野的嫩绿。

黑豆走了之后，所有人都很怀恋它，怀恋它精于事故，怀恋它一早上被喂八九个蛋黄，吃到吐的不情愿。怀恋它盘曲，昂头挺胸看着院门孤独着的闲云。我们怀恋的，是那条狗，名叫黑豆。

它叫黑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