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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你去看了吗?
01
“我看到,没有理由转身离去。”
看到这句话时,总忍不住泪目。
苏智良是上海师范大学教授、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也是纪录片《二十二》的历史顾问。
1992年,苏智良在日本东京大学做客座研究员,在与日本学者的接触中,了解到“慰安妇”问题,从此踏上研究之路。
研究“慰安妇”问题25年,他一直不太喜欢“慰安妇”这一称呼。在日语词典里,“慰安妇”是指“到战场去慰问官兵的女性”,含有自愿的意味;他也不认同一些日本学者提出的“日军性暴力受害者”一说,因为这消弭了战时日本政府的组织责任。他平时使用较多的是“幸存者”。
战争后期,日本销毁了大量的资料,没有资料就不能再现历史,他们采用口述方式。但受访者回忆细节很痛苦,他们往往跟老人一起抱头痛哭,哭好了再问。
刚开始起步那几年很艰难,总有人怀疑他的目的,说他研究这个干什么,是不是要破坏中日友好关系。所幸,后来得到越来越多的理解和认可。
“做‘慰安妇’问题研究,不是希望去煽动什么。我们的使命是把历史搞清楚,哪怕揭开冰山一角。对于民间来说,还是要理性对待中日关系。”苏智良说。
为什么还在坚持做这项研究?
“我看到,没有理由转身离去。这是历史学者的责任所在。”
02
“别止于凝视”
在《二十二》之前,郭柯的另一部纪录片叫《三十二》:当时全国仅有32位公开身份的“慰安妇”幸存者。
现在再提起《三十二》,想起为了故事冲突甚至让老人摆拍,郭柯觉得愧疚。该用什么样的视角去呈现《二十二》?他纠结了很久。
最终呈现出来的影片没有特意压抑和伤感,也没有肆意渲染和烘托,没有把国家的灾难强加给个人进行升华,甚至整部片子都没有旁白,所有的讲述都由主人公完成。做饭、喂猫、午睡、看电视、摘花、压井水、搬着椅子坐在门前看雨、沉默,全是大段大段日常生活“乏味”的镜头,郭柯选择了最克制的表达方式。
“把这些老人当作亲人去看待,你的拍摄就有了分寸,问题就有了底线。”郭柯说。从拍摄结束到现在,3年多的时间里,有投资人撤资,有发行方打退堂鼓,有数不清的批评,在市场面前,他也曾自我怀疑过,但从没想过低头。
22这个数字一直在跳动,3年后的今天,这个数字暂时定格在了8。
每当一位老人离世,郭柯就会在纪录片片尾处给老人的名字加个框。他说,也许有一天,自己会把那些框全部抹掉,回到当初遇见她们时那样,老人对着镜头笑啊笑,彷佛这些年,她们从没有离开过。
03
“没想过他会还给我这100万”
2014年3月28日,郭柯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条状态:“我妈刚才电话我,说可以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来支持《二十二》的拍摄。”
张歆艺在下面回复:“不行就跟我说,我有。”
那时候的郭柯对张歆艺来说只是一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两人相识于中韩合拍剧的剧组,张歆艺是女主角,郭柯是中方统筹,因为老乡关系,互相交换了微信。
郭柯最初并没有把此话当真,只是感谢了张歆艺的关心。但到了5月初,走投无路的他只能到剧组找张歆艺。
当天晚上,张歆艺就把刚结的一笔片酬(100万)转给了郭柯,那个时候郭柯还没有拿到拍摄许可证。影片拿到龙标的时候,郭柯曾问张歆艺是否需要担任影片出品人,张歆艺拒绝了,最后只出现在特别感谢名单里。
影片快上映时,张歆艺恳请导演冯小刚在微博上帮忙宣传:导演,今天想麻烦您帮一部纪录片做个推广,不是我做的戏,是我资助的,一个幸存慰安妇生活现状的纪录片《二十二》。导演非常年轻,4年前他找到我寻求帮助,那时候在册的慰安妇还有大概不到三十位,后来拍完仅剩二十二位,前天电影首映,他告诉我现在只剩9位老人了。这几年他比我更努力,什么都没有做,专注做调查研究以及每年过年过节给老人们送去慰问和生活补给。我一直在支持他,但我从没有公开我是出资人,前一阵导演在央视接受采访无意透露了我的事,才被传开。几经辗转,这部《二十二》8月14要上映了,排片少,因为我的事,大家才有了讨论,有了媒体进入,我觉得不公平,片子本身值得关注,题材值得关注,排片更应该被保护。不知导演可否微博帮忙说一句。
张歆艺说,从一开始我都没想过导演会还给她这100万,早就做好打水漂的准备了。“我认为做这件事就是在为中国历史做贡献,我觉得这100万是值得的。”
04
“我也很后悔”
张双兵,是山西的一名乡村教师,更是中国“慰安妇”民间调查第一人。
1982年的秋天,他带着学生在校外活动,看到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在谷地里行走,他上去帮忙,后来跟老人日渐熟悉,通过聊天得知老人曾经两度被日军抓去当过“慰安妇”。
从那时起,他开始整理受害者口述历史,走访过127名幸存者,出版过纪实文学《“慰安妇”调查实录》。他希望帮受害者伸张正义,帮她们找日本政府索取赔偿,更是多次带着老人们前往日本出庭作证。
“这些老人受过的苦和难,很想说,很想把肚子里的苦水倒出来,很想跟人分担这份苦,说出来就轻松些。但是在这个环境面前,她承受的压力非常重,她有子女,她不敢说。”他说。
2007年,日本最高法院终审判决:承认历史事实,但不予赔偿。理由一,诉讼时效已经过期,二,日本法律规定个人不能起诉政府。
现在,他说,我很后悔。
30多年下来,没有得到日本政府一分钱的赔偿和道歉,对于受害者来说一件耻辱的事情,反而通过这种方式让周围的老百姓甚至全国人人尽皆知。
“假如知道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话,我不如不惊动她们。”
05
“如果日本政府道歉赔偿,这个事就结束了。”
米田麻衣,来自日本。
2008年,她24岁,朋友带她在东京审判庭听了一场审判——黄有良、林亚金、陈亚扁、陈金玉等8名海南“慰安妇”事件受害幸存者起诉日本政府的二审开庭。
这场庭审,改变了这个日本姑娘此后的人生轨迹。她加入“海南net”(在日本民间,有个律师团一直在帮助海南的慰安妇打官司,后来他们组建了“海南net”),接触对日诉讼的海南受害者。
2011年,米田麻衣大学毕业,为了能多做点什么,选择到海南师大读中文。认识本地懂方言的朋友,一起去乡下看望老人。
那时候海南岛上活着的幸存者还有很多,米田麻衣每个月都会去看她们,进屋就拿扫帚扫地,扇着扇子和她们聊天儿,寒暑假就住在山里。她在乎老人们是否快乐和孤独,比村里人对老人更亲近。
当时健在的七个阿婆,和她关系最好的是王玉开,米田麻衣的微博头像就是她和王玉开的合影,一老一少,一个用临高方言,一个用日语,也能聊得嘻嘻哈哈。她甚至被王玉开在同村认的儿子儿媳所接纳。她说;“这个阿婆是(海南)七个阿婆中生活最孤独的。”
后来米田麻衣因为身体原因回到日本,但仍把一半的精力花在与“慰安妇”相关的事情上。每年冬夏,她都要回海南看老人两次。她在日本普及亚洲的战争性暴力受害者史实、办影展、开讲座,推动官方道歉与赔偿。
如今,在海南,活着的慰安妇只有4个了,当年组成“海南net”的日本学生(最多时有300多人)团队核心成员已不超过10人。
这十年,米田麻衣不成家,不工作,死心塌地守着这桩事。
在东京、香港、台湾办活动时,都有人问她,这件事你非做不可吗?
她努力地组织语言:因为我们已经认识了阿婆,阿婆们还在,所以我们就想为阿婆做一些可以做的东西。因为阿婆还活着,这个不是过去的历史,而是现在还存在的问题。
那什么时候算是结束?
“如果日本政府道歉赔偿,这个事就结束了。”她回答。
如果日本政府永远都不赔礼道歉呢?
“那我就继续去海南,给她们一点陪伴。至少要告诉她们,我们不会忘记她们的存在。”
06
完成制作后,纪录片宣发费用紧缺,靠29135位朋友众筹,获得100万元;为让片子登上荧屏,二次众筹;两次共有32099位众筹者。
8月14日《二十二》上映,很多人甘当“自来水”。主动安利,但排片依然只有1.5%,票房300万。此后,几乎所有电影类自媒体都自发给这部电影做了宣传。
由于排片很少,很多地方没有场次,很多观众选择帮别人买票:即我想看《二十二》,但我在的城市没排片,我出钱请有排片的城市的朋友看。至此,星火燎原。
8月19日,《二十二》票房破亿,这是中国第一部破亿的纪录片。
从最初的步步艰辛,到如今的票房奇迹,每一位观众都是英雄。
07
日头出来点点红,照进妹房米海空,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
出门人笑我也笑,回家人笑我忧愁。人进大门呵呵笑,我进大门眼泪流。
天上下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这是韦绍兰13岁时,央着一位放牛的老人教的童谣,那时她大概料不到这一生会走得这么苦,其他的老人们,又何曾料到?这一辈子真的太苦了,好在,她们活下来了。
“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着这条命来看。”(韦绍兰)(1920-)
“你们来看阿婆,阿婆就开心啊。”(李美金)(1927-)
“希望中国和日本要一直友好,不要再打仗。因为一旦打仗,会有许多人死去的。” (陈林桃)(1922-2013)
“谢谢你们。”(毛银梅)(1922-2017.1.18)
去电影院之前,我以为我会哭得不能自已,毕竟在家里看报道时都忍不住泪目。可是没有,受害的老人们就像我们平时接触过的老人一样,除了经历过惨痛的伤害,她们依然是普普通通的老人,有着简单琐碎的日常。
她们安静平和地生活着,不需要悲悯和同情。
我们来晚了,但愿还来得及。
她们要做的是忘记,而我们要做的是记忆,为了忘却的记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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