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舍不得丢的陈芝麻烂谷子（三）

一.有书读的日子真幸福

（1.）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秀姑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离家十多里路，有着“大大六都洋”美称的坂东文泉中学。这里师生员工近两千名，教室宽敞明亮，环境优美，让她见识了一个比较大的世面。

最令她高兴的是学校里有一个藏书颇丰的图书馆，古今中外文史哲科技的各类书籍应有尽有。

自幼爱读书却没书看的秀姑如鱼得水，喜不自胜。虽然没有像高尔基那样“扑在书籍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的嗜书如命，却也是如饥似渴，爱不释手，一有空就往图书馆跑，

看书，成了秀姑的一个嗜好。她犹如一头初出茅庐蹒跚学步的小牛犊，踉踉跄跄，一头扎进阅读的百草园，不可自拔。

她最喜欢看的是小说，觉得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一个个有血有肉，活灵活现，仿佛就生活在身边，跟她娓娓诉说着各种各样曲折的人生道路，引人入胜。

学校的书是可以借走的。秀姑见缝插针，利用课前课后、饭前饭后和周末时间，看了不少的书。开阔了视野，增长了知识。

她看过的小说中有当时很流行的《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林海雪原》、《苦菜花》、《创业史》等长篇小说。

提起那些主要人物，如林道静、余永泽、江华、卢嘉川、金环、银环、杨晓冬、少剑波、杨子荣、小白鸽、座山雕……秀姑至今仍烂熟于心，如数家珍。

那时她青春年少，激情四射。看了《红岩》，会为小萝卜头的悲惨命运而流泪:对在监狱里隐姓埋名、装疯卖傻14年，为革命做出贡献的华子良啧啧赞叹；对被敌人杀害的江姐夫妇、陈然等许多革命先烈肃然起敬；

（江姐原型江竹筠一家三口，丈夫的首级被敌人残忍地割下挂在城楼上示众）

那些舍不得丢的陈芝麻烂谷子（三）

（年轻英俊的陈然，牺牲时才26岁。）

那些舍不得丢的陈芝麻烂谷子（三）

编写《挺进报》的陈然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毫不动摇，慷慨陈词，写下了那首振聋发馈的<我的自白书>一诗，深受秀姑的喜爱，会伙同同学们激情满怀地诵读: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

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

我不需要什么自白,

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

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

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

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

……

从那她就在心中悄悄地萌发了一个梦想:将来有朝一日自己也写故事写小说给别人看，也当一名……不过只是在心里默念着，万不敢出声唸出来，深怕被同学听见会笑掉大牙。

这念头潜滋暗长，如影随形，断断续续地跟着她，一跟就是几十年。这期间当了贤妻良母，当了“先生”，唯独没有梦想成真，成了她的一件憾事。

（2.）那时候，我们国家跟苏联老大哥友谊很深厚，图书馆里充斥着许多苏联的书籍，有高尔基的《母亲》、自传体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静静的顿河》、《青年禁卫军》、《卓娅与舒拉的故事》……

那时，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说，风靡全中国。秀姑也不例外，很快就迷上了它。

当她看到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保尔和冬妮娅的初恋时，会莫名地脸红心跳和害羞，会有一丝丝朦胧地向往；

有时还会情不自禁地对着书本有声有色地轻声朗读出来:

“ ……冬妮亚拿了一本没有读完的小说，推开油漆的小栅栏门……忽然看见下面池塘岸边扬起一根钓竿，于是就停住了脚步，她从一棵弯曲的柳树上面探过身去，用手拨开柳丛的枝条，看到下面有一个晒得黝黑的男孩子。他光着脚，裤腿一直卷到大腿上，身旁放着一只盛蚯蚓的锈铁罐子。那少年正在聚精会神地钓鱼……”

（书中插图）

那些舍不得丢的陈芝麻烂谷子（三）

……

后来，保尔在头部受伤，伤病复发导致身体瘫痪、双目失明的重重打击下，不灰心丧气，仍坚韧不拔地以笔做武器，以自身的战斗经历为素材，坚持不懈，写下了这部脍炙人口的37万多字的鸿篇巨著。

这些事迹都给秀姑以极大的震撼。她和许多同学把保尔说的一些经典的话语抄写在笔记本上。初中毕业时，还把这些话当作临别赠言，留在对方的本子上:

“钢是在烈火里燃烧、高度冷却中炼成的，因此它很坚固。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在斗争中和艰苦考验中锻炼出来的，并且学会了在生活中从不灰心丧气。”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致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侯就能够说：我已把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医治一切病痛最好的最宝贵的药品，就是劳动。”

……

当然，那些赠言中还有许多是我国著名人物的人生格言。如:

毛主席说的“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古人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当秀姑遇到挫折时，就翻翻这个本子，读读这些铿锵有力的人生哲理，鼓励自己要克服困难，坚强不气馁。

（3.）异曲同工

那时秀姑才十三四岁正值豆蔻年华，记忆力很好，看完一遍，基本上都能记住书中主要人物和故事情节。然后在午休或睡前，又兴致勃勃地把故事，吧啦吧啦地复述给住在同宿舍的女同学们听，手舞足蹈，讲得唾沫星子满天飞。一群女孩子趴在床上，两手托着下巴昂着头，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白天讲不完，晚自习后压低声音继续讲；一天讲不完，第二天再接下去讲。秀姑把它当作二次阅读，更加深了印象。因此，她越讲越爱讲，越讲越爱看书，一本接一本，连续不断。讲故事和看书两者循环往复，相辅相成，乐此不疲，不厌其烦。当然，有的同学也会自己去借书看。

虽然那时生活很困难，大家都吃不饱饭，可是因为有书读有书看，有故事听 ，倒觉得生活有滋有味，并不是很苦。

说到给同学讲故事，真是无独有偶。特别是秀姑深有感触，她说作家毕淑敏的一本书中也提起过这样的事。

那时毕淑敏还没去当兵，在外语学校读书。学校有个很大的图书馆，可平时功课很紧，都没机会读小说。她说她读了许多课外书，得益于文革的停课闹革命。

她这样写道:“现在一停课，太松心了，快活无比。只是图书馆的书可不是无偿看的，看一本，要写出一篇批判文章。”

“开始大伙觉得这交易做得来……但实践结果并不妙。很多人书看了但批判稿久久写不出来，时间长了就失去了继续借书的资格……”

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坚持借书写批判稿。可同学们也爱看书，却没有书看，怎么办？助人为乐的她就趁着借还书的机会，像贼一样躲过管理员的目光，偷偷摸摸地把书塞在咯吱窝和腹部带出来，看完再大腹便便地悄悄还回去……

可问题又来了，有的同学看得很慢，要是没及时还回去被管理员发现了那就惨了。她们就对毕同学说，“要不这样吧，书你现在就可以拿走，但是你得把书中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于是，每逢夜深人静，在一间住着八个女孩的房间里，就会传出娓娓的话语……为了给同学们讲的不露破绽，我读原著时就格外地认真。”

想不到，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遥远的北京城，竟然有一个叫毕淑敏的女孩子与秀姑异曲同工，把看过的书讲给同学们听。只不过秀姑是在文革前两年，学校图书馆里的书随借随看，自由得很；

而毕同学却是在“文革”期间。不过，她在这特殊时期还能接触阅读到那么多的名著，真的是非常幸福！

再说，不停地写批判稿，有时照抄原著进行批判。这可真是天载难逢的绝佳的练笔机会。

不同结果的是，毕同学如今是一位名闻遐迩的大作家，而秀姑却还是一个无名小卒的老大妈。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不可同日而语。

秀姑想，一个人的写作成功与否应该是跟她的生活环境与阅历所息息相关的，还有就是要有一定的天赋与悟性。

大多数人看完书也就完了，即使不是纯粹的消遣，就像秀姑意识到的那样，不会往深处去想去发挥，也不敢去尝试，尽管原先的梦和理想还在，但是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甚至故步自封，几年十几二十年，所以不会进步，或许说只进步一点点，不明显。

人说“无志之人常立志，有志之人立长志。”秀姑说她属于前者。头脑发热时想起来就努力一阵子，一旦烧退了，就如小船搁浅在沙滩上，也懒于起航了，至少在短期内是这样。那叫什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曝十寒。

她也知道毕淑敏和许许多多名作家，他们看完书能思考，能去写，能表达出自己的认识与感悟，这才是大人物与小人物的最大区别！

秀姑有时也会这样想，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而奉献全部，这是很崇高的理想。当不着边际的年少热情随着岁月逐渐消逝，每天为眼前的苟且而忙碌，到了这把年纪回首往事，虽说是碌碌无为，但也不觉得年华虚度。毕竟碎瓦片还可以垫桌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