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馅丸子
不知从何时开始，“大锅饭”成了贬义词。直至再次吃到，才又回想起记忆中的味道。
01
小时候，每逢谁家有红白喜事，根本用不着张罗，村里人都会赶去帮忙。末了，办事的家里就会用大烩菜和白面馒头招待大伙。
说是招待，也需得自己动手。一大群女人围在厨房里，一边唠家常，一边洗菜、摘菜。
先把火架起来，往锅里倒进半桶黄亮亮的菜籽油。等到泡沫散了，一大盘调料也跟着放进去，黄的是生姜、白的是葱段、红的是辣椒。拨拉开了，溜进一盆五花肉，它们被热锅烫的受不了，一边滋滋啦啦、一边蹦蹦跳跳。稍许，再把一盆盆冬瓜、白菜、胡萝卜等配菜倒进去，洒点盐、放点酱，添足水，盖上锅盖。
炉火烧的很旺，映红了围在灶台边一张张稚嫩的脸，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时不时还舔一舔嘴巴。
不一会儿，咕咕嘟嘟的声音响起，连大人们也被吸引过来了。盖子揭开的那一刻，白色的热气升腾而起，待眼前清晰起来时，原本满满的一大锅菜转眼就只剩下个底。
直接用碗刮一圈，有时也会被烫着手，但心里却是欢喜的，耀武扬威地捧着半碗烩菜穿过举着空碗的人群，就两个馒头，风卷残云的吃完，又重新回到队伍里。
食物的美味，就在一群人等待和争抢的乐趣里一圈圈漫逸开来。
02
大学那会，为了吃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饭，专程搭车去宝鸡，去蹭舍友家的岐山哨子面。正逢她哥哥娶媳妇，来了很多人。
开饭时间，小伙子们用托盘端上来，一盘放10碗面，大家有序的接过去，碗很小，拳头般大小。一眼看上去，辣椒、小葱和着油花子飘在上面，挑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又辣又烫又劲道，还带着一点点爽口的酸味。
然而，还没吃两口，碗里就只剩下了汤，又巴巴的等待下一轮。大家饭量不一，有吃七八碗、有吃十几碗、也有吃几十碗的。
吃完的人下桌前，总会象征似的给剩下的人说一句。
“大家慢慢吃，我吃好了。”
那天我吃的确实很慢，把桌上的人都送走了才过瘾。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才听舍友说起。岐山哨子面也叫口水面，汤是要回锅的。肚里虽然翻江倒海，但表面却仍旧镇定自若。
虽然自那以后，大锅饭偶尔也会让我产生不好的联想，但心里始终是惦念的。也曾专程去宝鸡特色面馆吃过，服务员总是一窝端六碗，却总觉得不那么正宗。
在秩序和讲究里，饭变凉了，食物的香味也变淡了。
03
正式工作前，在学校的推荐下去深圳一家很有名气的内衣企业实习。
老板人很好，每逢元旦前一天，都会请员工和附近的居民吃饭。
露天的宽阔场地上，八个人的圆桌上放满满一大盆菜，盆子大概占了桌子四分之一的地方，像这样的桌子一共摆了近百个，场面颇为壮观。
盆子里也很丰盛，十几种海鲜和肉盛放在在一起，一只大虾足足有一根中指长。怕大家吃不饱，米饭、果盘和饮料无限供应。
我们吃的那一年，天降小雨，却仍是不改往例。雨点子掉进菜里，像是添加了一种这样的调味品。
我们几个实习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边欢实的举着筷子，一边拍照发朋友圈。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有些附近的村名就开始拿出兜里装的塑料袋打包。更有甚者，会连同盆子一起抬走。奈何盆子太大，走几步就要停下休息一会。
老板不是本地人，内衣厂又很污染环境，怕周围村民闹市，便想出了这种办法，算是一种福利，而且一坚持就是十几年。
从那时起，大锅饭开始变了味道，里面藏着商人的精明。
04
我记得曾在知乎上提问过这么一个问题，现在的西红柿为什么不好吃了？
响应很热烈，大家的做答也各式各样。
“现在的西红柿大部分都是大棚种植，为了缩短生长周期，普遍采用催熟剂催熟，内部的正常成长没有进行，所以不如口味不好。”
“农民急功近利，使用大量化肥，土壤退化严重，营养失衡，番茄风味品质下降。”
“为了外地储运方便，提前采收，造成未达到品质最佳期采收，积累不足，变得寡味。”
起初，我觉得这些回答都很专业。但就在几个月前，我想着草原上环境好，有机肥料充足，污染小，便谋生了自己栽种西红柿的念头。
兴冲冲从网上买来几种类型的秧苗，整整齐齐种在门口的空地上，小心翼翼照料。几个月过去了，放在嘴里一尝，竟也没有比市面上买的好吃到哪里去。
霜冻前，公公把他们一颗颗摘下来，装了满满一箱子。他很心疼地让我们赶紧吃，生怕坏了糟蹋。
小时候，看我和妹妹一个接一个地偷吃西红柿，爸爸也很心疼，他总是装出一副摇头叹气的样子，唯恐被我俩吃穷了。
其实，变得何止是西红柿的味道，更重要的还是人心。
05
前几天，婆婆托人买了头猪回来，说是重阳节要宰着炖熟了分给村里人吃。
她说，往年都被大伙请去吃肉，今年家里条件好了，也要回请一下。
“那应该要请很多人吧？”
我好奇地问。
“整个村子的人都要请的，到时候大家自己炖了吃。”
虽然重阳节还没到，但我分明已经看到了热热闹闹的场面，闻到了扑鼻的肉香。
满族人喜欢吃肉，几乎顿顿离不了。时常会有人家烹羊宰牛的，总要叫上大伙一起分享一番。
这次你家请，下次我家请，总能吃到最新鲜的肉，而不至于总是冻在冰箱里。
虽然这几年，在门市上买肉也很方便，但大家还是觉得自己现杀现炖的好吃，这个喜欢便始终保持着。
原来，也会有一些味道，会始终如一。
06
我认识的很多朋友，终年在外漂泊着，点外卖吃已经成了生活的常态。
吃口自家做的饭已是不易，更谈不上享受大锅饭的幸福。
纵使偶尔请大伙吃饭，一般也会选择在饭店里。一来嫌麻烦，二来怕手艺不好，丢了面子，况且家里的那口小锅，做不来几十人的饭菜。
社会进步，我们品尝到了很多的好吃的，口味也越来越挑。
我们住的楼房越来越高，走过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我们一天比一天努力，一天比一天忙碌，唯恐吃不起别人吃过的饭，住不起别人住过的楼，玩不了别人玩过的地方。
每每去到一家格调还不错的餐厅，不管味道怎么样，总要先拍几张照片，一番修图后发在朋友圈里，等待大家的羡慕和点赞。
等到动筷子的时候，卖相很好的菜已经变凉了，或许它本就不热乎。一边玩手机，一边匆匆扒拉几口，然后潇洒离去。
我们越来越酷，朋友却越来越少，亲人越来越疏远。甚至不婚主义当道，成了大家效仿和追捧的对象。我们再难有机会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
你会想念吗？想念那碗趴在锅沿边刮蹭出来的大锅饭？
你有多久没吃过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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