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篇第二」21
【原文】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译文】
有人对孔子说:“先生为何不从政呢?”孔子说:“《尚书》说:‘大孝至孝,友爱兄弟’。(我教人将孝悌之心)施于政事,这就是从政。还要怎样才算是从政呢?”
【注释】
1、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
“或”意为“有人”。
“奚”音“西”,在古汉语中作代词用时有多种意思,可表示什么、哪个、如何、为何。这里作“为何”解。
2、“《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
“书”在古时为《尚书》的简称。
“孝乎惟孝”即对“孝”的一再赞美,相当于“大孝至孝”之意。“孝乎”为一赞于孝;“惟孝”为再赞于孝。
“友于兄弟”即“善于兄弟”,亦即“悌”。
3、“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施”作施行、推行、散布、运用解。
“有”在古汉语中常附着在动词、名词、形容词前,相当于词缀,无实际意义。类似用法如《荀子·议兵》中的“舜伐有苗……汤代有夏”等。
“奚”在这里表示如何、怎样。
“其”在这里作语气助词,无意义。
【评析】
孔子之道,即为人之道。而为政、营商、处世之道,皆不过是为人之道的延伸。
儒家为人之道即仁道,而孝悌乃为仁之本。是故孔子以孝悌教人,即是以仁道授人。而人以仁道为政,则人之为政即如孔子之为政也。故孔子虽无“为政”,但仁道无政不为。此亦老子“无为而无不为”之谓也。
为政者生而受教,受文化熏染,其执政理念必然根基于教育和文化的土壤。孔子兴办教育、弘扬正见,便是从改良“土壤”入手“为政”,此正君子务本之举。套用现代时髦的话说,孔子这叫做“占领思想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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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为政者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既得利益,特别害怕人民有思想、有正见。因此会千方百计地实行愚民教育,并以暴力专制的方式垄断话语权,不允许人民发表不利于统治阶级的言论,更不会允许人民以教育、文化等方式与其争夺“思想阵地”。对于这种情况,即便孔子再世,怕也是无能为力的。只能或待时而动,或“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了。
在本章中,孔子讲以孝悌施于政,有人便说孔子主张“以孝治国”。这种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亲聆孔子教诲的曾参作《大学》,开篇即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孔子身后数十年,其嫡孙子思作《中庸》,提出儒家三达德为“仁智勇”;孔子身后四百年,汉儒董仲舒作《春秋繁露》,提出儒家五常为“仁义礼智信”。三者都提到“仁”(“明德”即指“仁德”,笔者按)而没有提到“孝”。
但儒家又确实是特别重视“孝悌”的。因为“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儒家认为,行孝悌是养成仁德最为有效的方式,但为仁却不能止于孝悌。为仁应当不断提升境界,应由“亲亲”而“亲民”,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继续提升为仁的境界,还要由“仁民而爱物”,要行仁德以“平天下”。而儒家的终极目标,则是要“止于至善”。
因此,准确地说,儒家应当是主张“以仁治国”,而非“以孝治国”。仁、孝虽然本质上统属于仁,都是“与人为善”,但是其对象却完全不同,因此在表现形式上也必有所异。孝悌是善事家人,是处理家庭事务的法则,其形式以和顺为美,很多时候是可以妥协、顺让的;而仁则是善事众人,是处理公共事务的法则,讲究界限规则,不能一味求和顺,而“不以礼节之”,否则“亦不可行也”。因此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
之所以要做这样的辨析,是为了防止统治者在“孝”字上做文章。我们必须要知道,孝悌是用来养成仁德的,而不是用来训练顺从、培养顺民的。统治者需要顺民,但“顺”民不等于“仁”民。
除了“以孝代仁”,统治者还喜欢玩“移孝作忠”的把戏。并且,“忠”在这里的内涵也由其“尽心竭力”的本意而被引申为“不二”。但真正的儒家从来都是“以仁为本”,而非以君为本,孟子说的“民贵君轻”即是此意。对于君,就应当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若不能改之,则弃之可也。子曰:“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孔子在本章中所谓的“孝悌”,是指孝悌之心而非孝悌之形。而孝悌之心,其实就是仁德。因此“施于有政”的是孝悌之心,是仁德,而非孝悌之形。这一点在学习儒家思想时,是必须要搞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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