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人们叫我老七。其实就是我在家排行第七，因为家里弟兄们多，村里人常常不叫我们的名字，真接将我大哥叫老大，我二哥叫老二……排到我这儿就是老七。

我的父母都是农民，他们没有什么知识，只知道一辈子凭着一双手吃饭。他们勤劳有力气，好象永远有使不完的劲，永远有干不完的活，我从没见他们什么时侯闲着，但即便如此，我们家的日子也是穷的叮当响，生活从来没有富足过，总是紧巴巴的。

过年我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总是哥哥们的衣服改了让我穿，就连吃饭也是他们剩下了我才有的吃，母亲很忙，她总是会忘了我，有几次我的哥哥们吃完饭都走开了，剩下我端着碗哭泣，母亲过来看见问我是不是没吃饭，我无助的点点头。她转身去训斥哥哥们，吃饭怎么从来不顾着我？

母亲不喜欢做饭， 基本上都是几个哥哥轮流做饭。人们都说，八十岁老疼的是小，而我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从来没有感受过父母更多的疼爱。说白了，父母把养孩子就当做养猪一样来对待，吃饱穿暖就行，其他的一概不管。

他们不停地劳作，因为我们都是男孩子，长大要娶媳妇儿。所以父母的任务就是，第一养育我们成人；第二，赚钱为我们娶媳妇。也好让我们老吴家的香火传递下去。

这样在我十几岁的时候，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基本上已经成家。之所以说是基本上，是说父母仅仅是完成任务而已，老大的媳妇在结婚几个月后就跑了，老二的媳妇有癫痫病，总是爱傻笑，笑的时候那一嘴白牙露在外面，她的牙齿好象不是长在嘴里，而象是长在脸上，似乎在嘲笑着看她的人。老三老四的媳妇还算正常，虽然老三的媳妇个子矮点，还离过婚，但人还算精明；老四的媳妇虽是丑了点，但也会过日子。

总之一句话，哥哥们的媳妇都是别人挑剩下的，正常的女孩子轮不到我们家。

老五算是有点出息的，他一直在外面混，回家里时穿着崭新的西装，带着漂亮的女人，总是高高昂着头，村里见他老远就打招呼：“老五，回来啦，这是你媳妇呀，真漂亮。”

五哥会恭敬的递上一枝烟，寒暄两句，然后说：“回来有点事，呆两天就走。”

村里人会砸砸舌，啧啧两声，然后说:“有本事，了不起。”

五哥又骄傲的昂着他的头走了。

我最佩服的就是五哥。他对母亲说：“妈，我娶媳妇的事你不用管，以后你就操心老六老七吧。”

是啊，娶媳妇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

父母没日没夜的操劳，他们只想早日为儿子们完成婚姻大事。

他们信奉一句话，多子多福，儿多女多享的福多，人多力量大。用农村的话来说，就是儿子多了没人敢欺负。

也不知道父母有没有觉得他们是在享福，他们已经六十多岁，依然不能歇息。

就在这一年，有一天晚上，老六半夜起来去浇地，回来后就疯疯癫癫，神志不清，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是好事，父母不用再为他的婚事担心了，他肯定娶不到媳妇了。

这一年我十五岁。

我的哥哥们都只上了两三年学，我算学历最高的，小学完整的毕业了。

对于娶媳妇，虽然我还小，但是我是有话说的，我从小长到这么大，一直都在妈妈托付别人给哥哥说媒的过程中长大。不管妈妈是出去窜门，还是别人来我家窜门，妈妈总不忘说一句：“我家的老ⅹ年龄不小了，他婶你看哪个村有合适的对象给介绍一个，离婚的都行，我们不弹嫌。”

父母就象打游戏过关一样，艰难的闯过一关又一关，在老五这却卡住了。不用他们管了，本来他们是想帮老六张罗的，老六又疯癫了。剩下我年龄还小，也许他们该过几天清闲日子。但他们还是拼命干活，想多攒点钱为我娶个好媳妇。

我并不希望他们这样，我觉得我和我的哥们不一样，我要干大事，要赚大钱，娶我心仪的女子。我早都暗恋她了，只是我现在这样想都不敢想。等我赚了大钱，再向她表白，她一定会乖乖的跟着我。

可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去哪里赚钱呢？我想到了五哥，但是他现在在城里，只能等他明年回来求他带我走。我就这样打定主意。

五哥每年带回来的女人都不一样，不过她们都有一个特点，脸抹的白白的，画着眉，嘴唇涂的鲜红，穿着时髦的衣服，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在这村子里的土疙瘩路上，害怕一不小心扭坏了她的细腰肢。

我告诉五哥，我想跟他走的时候。我哥略为沉思了一下，他说你还小，再长大点吧。我说我已经不小了，你看我个头长得跟你差不多了。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说，行。

他们住在城郊区的农房里，屋子的主人跟随儿子去城市生活。这是一栋平房。主卧的房门锁着。其他房间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什么家具也没有。几个小伙子在里边打扑克，啤酒瓶，方便食品的包装袋随地乱扔，烟头满地都是，屋子里有呛人的烟味。

我很纳闷，他们都是干什么的，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他们见我五哥进来，都高兴的抬起头来说：“老大，回来了，带什么特产了？”

在这乌烟暲气的地方，我哥是干什么的，我也有所明白。

我不想呆在这里，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这些男男女女究竟都是怎么生活的，我至今也不知道。

我离开了他们，去饭店做洗碗工，虽然赚不了大钱，但每个月的工资一年攒下来，也还攒点。

五哥还时常会来向我借点。

我开始有点鄙视五哥。不做正事，整天吊儿郎当，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换点饭吃。人怎么能这样活呢？

而五哥的身边有不缺女人，她们被他哄得团团转，虽然那些女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色。但我依然还是很疑惑，为什么象他这样的人会活得这么舒畅？

别人在累死累活的娶媳妇，他却是过段时间就换一个。

有一天我五哥又找到我，他说这次有个大买卖要赚大钱，问我想不想有个家，想不想娶一个漂亮的女人。我问他是什么大活，能赚那么多钱吗？他点点头，只是问我干不干。

我虽然鄙视他，但是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为了我的心上人，我还是想试一试，我想好了，只做这一次，只要赚了钱，娶了我心爱的女孩子，我就回家好好过日子。

我五哥让我去一个退休老干部家偷存款单和身份证。

我侦察好地形，他们住在三楼，窗户附近有棵高大的银杏树，白天那里人也不多。

下午他们吃过晚饭去散步，五哥给我望风，我迅速的爬上树，从窗户进去。

我在卧室锁着的抽屉中找到这些，装好东西我准备从门里出，但是外面好像有人走上来，我准备从窗户赶紧走。

我先把脚放在窗外，头还在房间里，就在这时门开了，一个皮肤白晳短头发的老太太一眼看见我，她喊了一声有贼，就象我扑来，我害怕极了，顺手拿起旁边的不知什么瓶子向她砸去，她应声倒下了。

我从窗户攀爬到树上，又从树上溜下来。

我五哥已不知去向。

我没能逃脱，被警察抓住关进了监狱。

那个老太太只是受了伤，并没有死。

时间过的很快，我在监狱里已经快一年了，我五哥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人来看我。

然而有一天，我被告知有人来探监，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的母亲，但那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我五哥？我在心里猜测着。

见到他的时候我愣住了，我根本不认识他。他说他是那个老太太的儿子，是他的母亲托他来的看望我的，他说：“我们知道了你的情况，知道你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我们不怪你，希望你在里边好好改造，以后好好做人，我们想你也不是一个坏孩子，只是一时糊涂，误入歧途。”

我哭了，跪着向他道歉，对他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贪心，想发昧心财。”

几个月以后的一天，我的母亲来看望我，我想象着她见我必要大骂一顿，小时候每次在家里做错了事，母亲都会打骂我，我很害怕她的。我低着头不敢看她，内心很愧疚。然而这次她并没有骂我，只是说:“孩子你真不该这样做的，他们一家都是好人，他们给我钱还让我来看你。”

我哭着对母亲说：我一定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

我真的恨自己不该有一念之错，走上今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