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列传（一）
谯玄
孔子说：“即使交不到中庸的人作为朋友，也必须要结交那些狂野狭义之人啊！”他还说道：“狂野的人勇于进取，狭义的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大概正概括了那些不能施展抱负，却又不甘心寂寞的人，其行为必然走向极端。但是只要有所不为，也会必然有所为；既然说他们有进取之心，必须有所不取的另一方面。这样一来，因为人的性情各有不同，为与不为，肯定会行为各异了。
汉朝有很多特立独行者，能够成就功名立世的，人数大概太多了。他们有的立志如同金刚石，能够抗击外侮入侵；有的冷若冰霜，但坚守信用；有的呼朋引伴，愿意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虽然不值得称道，但是他们的处世风格，仍然有值得称赞的方面。至于那些性情古怪之人，则难以描述；从他们的行事为人，也能发现有妙趣横生之处，无法进加以区分。虽然这类事情不能通达圆满，列举出来肯定会有所遗漏，记载在史册中也难分高下。这些士人的故事和操行值得玩味，总括起来，列为一章，名字叫做《独行传》，以备阅览，难免会有挂一漏万的遗憾。
谯玄（公元前45年～35年），字君黄，巴郡阆中县人。他年少时勤奋学习，能解说《周易》《春秋》，出仕于州郡。公元前15年，发生日食，汉成帝下诏令举荐敦朴逊让、有行义者各一人。州中举荐了谯玄，他来到公车府中报到，对策考试成绩优异，封为议郎。
这时，汉成帝开始建立期门军，多次微服出行。他册立赵飞燕为皇后，赵飞燕嫉妒专宠，皇子大多都横遭夭折。
谯玄上书劝谏说：“臣听说帝王承接天命，继承大宗，统领皇极，延续福祚，无不重视继嗣，所以《周易》中有‘干蛊’的大义，《诗经》中咏颂子女众多的福气。现在陛下的圣嗣还没有确立，天下人翘首以盼，陛下却不思虑社稷大计，而专门去做微服出行之事，爱幸施于惑女，曲意留于非正。臣私下里听说，后宫中的皇子，生下来大多不能保全。臣听到后痛心疾首，伤心欲绝，担忧国家命运，一时也不敢忘记。如果皇宫警卫不严，那么祸乱就会发生于非常之间；宫外的醉酒狂夫，能和陛下争抢道路，陛下失掉了尊严威仪，怎么再有上下尊卑之序呢！这些事情，就像是胡狄突然出现在陛下辇前，贼臣出现在身边左右一样。希望陛下以天下为重，爱惜金玉之身，多施甘露给后宫嫔妃，希望诞生更多皇子，享尽无穷之福，这是天下人的大幸。”
这时，国家发生多次灾异，谯玄立刻陈述灾变，但他的建议得不到汉成帝采纳，他也因此长久停留在郎官职位上。谯玄后来升任为太常丞，因弟弟去世服丧辞掉官职。
1年，发生日食，汉平帝又诏令公卿举荐敦朴直言人才。大鸿胪左咸推举谯玄到公车府中参与对策，他又被封为议郎，后升任中散大夫。4年，朝廷选拔明达政事、能推广教化风俗者八人。当时的人们都推举谯玄，朝廷任命他为绣衣使者，持节和太仆王恽等人分路巡视天下，观览各地风俗，所到的地方可以自行决定诛杀赏罚。事情还没有结束，王莽已经居位摄政，谯玄于是辞掉职务，变易姓名，从小路返回家中，借机隐居起来。
后来，公孙述在蜀地僭号称帝，接连聘任谯玄，他都不到任。公孙述派遣使者备上厚礼征召，并且说道，如果谯玄还不肯前往，立刻赏赐毒药令其自杀。
太守带着玺书礼物来到谯玄的茅舍，他对谯玄说道：“先生的高风亮节著称于世，朝廷十分垂青先生。先生确实不应当再进行推辞，以免招惹凶祸上身。”
谯玄仰天长叹道：“唐尧那样的大圣在世，许由仍然耻于出仕；周武王大德至美，伯夷依旧守节饿死。他们是些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呢！即使保志全高，我死也无恨了！”于是领受毒药。
谯玄的儿子谯瑛在太守面前叩头泣血说道：“现在的国家，东面有强敌，兵师四出。国家的军需物资时常很不充足。我愿奉献家中的一千万钱，以赎父亲的死罪。”太守也替谯玄求情，公孙述这才答应。谯玄于是隐藏到田野，终生著述。
这时，国家连年兵戈不断，无人再能修行学业，只有谯玄独自教导儿子们勤习经书，他在35年去世。
第二年，天下平定，谯玄的弟弟谯庆写上诉状，到皇宫前陈明谯玄不屈从公孙述的情形。刘秀给予嘉奖，诏令巴郡为谯玄建立祠庙，每年用中牢之礼祭祀，并诏令当，归还谯玄家里的财产。
这时，还有犍为人费贻，他不肯做公孙述的官职，就在身上涂抹上生漆，假装癫狂躲避。费贻退居隐藏到蜀山中十多年。公孙述被击败后，他官至合浦太守。
谯瑛善于解说《周易》，用来教授汉明帝，被封为北宫卫士令。
高风亮节
李业，字巨游，广汉郡梓潼县人。他年少时有志节操守，行事独特。他学习《鲁诗》，师从于博士许晃。元始年间，李业被举荐通晓经术，封为郎官。
这时，王莽居位摄政，李业以身体有病为由辞掉官职，闭门不回应州郡中的任命。太守刘咸强行征召他，李业只好拖着病体来到刘咸那里。刘咸大怒，出来教训他说：“贤者从不躲避灾祸，就像是用彀弩去射击目标，薄命的先死。我听说过你的名声，想和你一起治理国家，你为什么反而托病不出呢？”刘咸命令李业到监狱中养病，想要杀掉他。
有宾客劝说刘咸：“赵简子杀掉大夫鸣犊，孔子到了黄河边返回。从没有听说过求贤者胁迫其关进牢狱的。”刘咸这才释放李业，借机举荐他为方正人才。王莽任命李业为酒士，他推辞身体有病不去赴任，随后隐藏到山谷中销声匿迹，一直到王莽灭亡。
公孙述僭号称帝后，平时听说过李业贤良的名声，就征召他任职，想要任命他为博士，李业坚决推辞，拒绝前往。几年后，公孙述以其不到任感觉羞耻，就派大鸿胪尹融带上毒酒，奉诏命强迫劫持李业：李业如果前来，则马上封授公侯之位；如果不来，立刻赏赐给他毒药。
尹融劝说李业：“现在正是天下分崩离析之时，有谁知道孰是孰非呢？怎么能凭借区区身体，去尝试不测的深渊呢！朝廷贪慕先生名德，留下官位等待，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年，四时的珍御，从没有忘记过送给先生。先生应当对上承奉知己，对下为了子孙，这样身名俱全，不也非常合适吗？先生现在几年不起，致命朝廷对先生产生猜疑之心，凶祸立即加到身上，这并非什么万全计策。”
李业叹息说：“危国不入，乱国不居。已经亲眼看到、亲自经过历过不善者，但是仍然还去追随，这是大义所不容许的。君子看到国家陷入危难，还要接受任命，能这样去受重职高位诱惑吗？”
尹融看到李业坚决不屈，就又威胁说：“先生应当为自己的家室考虑一下。”李业说道：“大丈夫了断的心早已经决定很久了，怎么还能顾虑妻子、儿女呢？”说完后服毒自尽。
公孙述听说李业的死讯，十分吃惊，又耻于落下杀害贤士的名声，就派遣使者前去吊祭，送上丧礼一百匹赠。李业的儿子叫做李翚，他逃避不肯接受。
蜀地平定后，刘秀下诏书表彰其街巷，《益部纪》记载其高风亮节，绘制其图像。
当初，在汉平帝时期，蜀郡人王皓担任美阳县令，王嘉担任郎官。王莽篡位后，两人弃官西归。公孙述称帝后，派遣使者征召王皓和王嘉，担心这两人不来，就先逮捕了他们的妻子、儿子，派使者对王嘉说道：“赶紧整理行装前来，妻子、儿女还能保全。”
王嘉回答说：“犬马仍然识主，何况是人呢！”王皓先行自杀，让人把首级交给使者。公孙述大怒，命人诛杀王皓的家属。王嘉听到后叹息说：“我死在王晧之后了！”于是对着使者伏剑而死。
这时，犍为人任永和李业的同郡人冯信，他们都喜欢研究古文经学。公孙述接连征召任命，以高位等待，他们都推托眼睛不好，以躲避世上战乱。任永的妻子公然在其面前淫乱，他都隐瞒起来；看到儿子掉入井中，强忍装作眼瞎不去营救。冯信的侍婢也当着冯信的面和他人通奸。他们听说公孙述被诛杀扣，就前去盥洗一番，重新睁开眼晴说道：“世道平，目即清。”淫乱者立即自杀。刘秀听说后征召他们，他们两人恰好同时病逝。
李业
黄其军
作于2023年6月29日（古历癸卯年五月十二）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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