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饺子
图片来自网络从我记事开始,唐玉在我的人生舞台上就未曾缺席过。
01.
幼儿园里,她坐我边上,脸圆圆的像个饭团,眼睛却细长的像两片柳叶,脑袋上的马尾辫扎的老高,特别精神。可是看似乖巧可人的她却总是偷偷掐我的屁股。我一度觉得很丢脸,不想再去幼儿园,可是爸爸一个巴掌就劈了过来,妈妈把我护在背后,却坚定的说:“幼儿园还是要去的,否则你爸会打死你。”
第二天,随着楼上砰的一声关门,我家大门便被敲响,妈妈打开门,唐玉便眯着眼出现在眼前:“阿姨好,我来找吴大树一起上幼儿园。”妈妈的声音突然跟水似的温柔:“好孩子,我咋没养到个这么懂事能干的闺女!”随后又恢复了她的狮吼功:“大树,快跟玉儿一起去幼儿园,别磨蹭!”我默默的背起书包,跟在唐玉后面,她的马尾在前面甩啊甩的,猛然间就停了下来:“大树,你怎么走这么慢,过来到我前面去。”唐玉的小眼神如此犀利不容置疑,我慌乱的加快脚步,屁股却还是被重重的掐了一下,唐玉涂个红指甲,据说是凤仙花染的,我只知道,红色指甲作为梦魔伴随了我整个童年。
02.
本以为到了小学,终于可以摆脱她,没想到我们还是分到了同班,并且在唐玉的自荐下,我们又成了同桌。彼时,我已经有了男子汉的荣辱感,我下决心不可以再让她碰我的屁股,我要维护一个小小男子汉的尊严。谁知,是我多心了,上小学后唐玉再也没有掐过我的屁股,不过遇到她不顺心的时候,我的胳膊成了新的重灾区,还有就是,我俩的三八线划分条约简直是丧权辱国,完全按照我三她八的比例。不过算了,比起幼儿园的屈辱遭遇,我已经很满足了,再说了,我一个男子汉跟她黄毛丫头计较啥?
看了以上描述,你一定认为我是个戴着眼镜认真学习,遵守纪律的好学生吧,事实上,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捣蛋鬼,在咱们小区调皮的出了名气,老师经常请家长,我也没少吃竹笋炒肉丝(竹鞭抽屁股)。那个刁蛮跋扈的唐玉却是年年三好学生,真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于是,老妈常常请她到家里吃饭,让她好好管教我。她总是阿姨长阿姨短的说不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俩是母女呢。我斜眼看着,轻蔑的朝她们吐口气,然后她俩追着我围着院子打了一下午。从此以后,我开始相信迷信,这个丫头她肯定是我的克星,她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带给我各种磨难的。
03.
门口的凤仙花红着红着就淡出了我们的视线,马路上的梧桐树叶子由绿到黄也更迭了好几季。楼上的唐玉长着长着就变得那么好看了,饭团脸变的尖尖的,柳叶眼也蓄出了一汪清水。校门口常常会有初中部的学生向她吹口哨,我有些幸灾乐祸,这些不知好歹的男生,唐玉女霸王你们也敢惹?不过最近,她不再放学等着我一起回家了,看着她跟一群女生嬉笑打闹着同行,我舒出一口气,终于解脱了,可是内心怎么会有一丝失落呢?长大后,我接触到一个名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当年的我大抵如此吧。
六年级上学期里的一天,我整理好书包准备上学,楼上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唐玉的爸爸突然暴毙,这样的噩耗震的我们全家不知所措,十几年的老邻居,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唐玉一周没去学校,我想去她家看看她,却没有勇气。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她来找我,我很少上楼去她家。遇到这样大的打击,小小的她不知道会怎样?我不敢去想,原来这么些年,我一直这么怂,从未改变。
唐玉终于来上学了,她脸庞消瘦,头发上别着一朵毛线编织的白花。她不似之前那样多话,我常常将准备好的笑话说予她听,她抿嘴一笑便低头不语,似乎在沉思什么,我多希望她跟往常一样用书本敲打我的脑袋,尖声嗔怪道:“吴大树,你说的什么狗屁笑话啊!”时间过得飞快,我们即将面临小升初,而学习一向拔尖的唐玉上课总是思想不集中,成绩也是一落千丈。我死皮赖脸的拉着她衣角说:“唐大姐,你到我家带我补习呗,否则我要考不上初中了。”唐玉淡淡得回复我一句:“我要回家陪我妈。”
04.
毕业考试放榜后,我有些惋惜,也有些小雀跃,我的成绩一向不好,而唐玉因为她爸爸的事发挥失常,我们又落到了同一所初中。整个漫长的假期,并不见唐玉多出来,我跟门口小伙伴喊她出去玩,她也都是拒绝。虽然我们同在一所初中,可是因为班级不同,交集变少。我参加了篮球队,多数时间跟队友们厮混在一起,而唐玉在进校一年后,俨然变成了女混混。她把长发剪短,染成黄毛,经常被老师点名批评,最气愤的是小小年纪竟然开始早恋,跟一个脖子上挂着个十字架的自以为是的家伙。
中秋节,学校组织了篮球比赛,十字架作为对手球队跟我方对决。这家伙技术差人还拽,打个球赛还不忘炫酷,一副屌屌的样子,真让人看不顺眼,我利用身高优势多次从他手中截球,总算出了口恶气,谁知,这个粗鲁的家伙当场跟我杠上了,脱下球服扑了过来,我自然不甘示弱,迎了上去......
校长室里,一人记了一个过,so what !能有机会教训他一顿也是值了。出了校门,唐玉等在那儿徘徊,我冲她挥挥手,她却径直跑到十字架跟前,满眼心疼,给他小心翼翼的贴创口贴。十字架打开她手质问:“那小子跟你什么关系?”她说:“邻居。”十字架:“操,不是吧,有一腿吧,否则他跟疯了似的跟我作对,你这个贱女人,老子现在跟你分手。”唐玉竟然哭了,低声下气的乞求:“真是邻居,我跟他不熟,你相信我。”我跟锥子戳心窝似的,女霸王似的唐玉竟然求一个混混的谅解,亏了我纵容她蛮横这么多年,如今对着一个混混低到尘埃里。
我快步走过去,拉起她手就往家走,同时头也不回的抛给十字架一句话:“她跟我认识了十几年,熟透了,你算什么东西!”然而,唐玉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我的手,大声怒斥我:“你才算什么东西,他是我男人,请你快滚,以后都别干涉我的事。”我怔怔地看着她眼底的决绝,有股温热的东西顺着我脸往下滑,这东西如此久违,仿佛把我拉回到幼儿园里被欺负的时光,我多想回到那一刻。唐玉模糊的背影越来越远,真的越来越远。
后来,唐玉不再跟我有任何来往,在校园里,偶尔看到她仍然站在十字架身边。小区里,三姑六婆们有时候会背后议论她不学好,整天在外面瞎混。不多久,唐玉家的房子卖掉了,她也搬了家。我刻意不去打听她的消息,既然无法去改变她的人生,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她的选择呢?
05.
这个城市很大,大到十年之间,我们也没有再遇见,这个城市又很小,小到我去参加一个商务会议,竟然再遇见她!她又留回了马尾辫,干净清爽,眼中的冰雪已经消融,看到我噗嗤一笑,眼睛跟柳叶似的。我说:“唐玉,去我家吃个饭吧,这些年我妈总念叨你呢?”她说:“好啊!”
我带着唐玉打开家门,我妈从厨房探出脑袋,我说:“带了女朋友回来,她叫唐玉。”唐玉用手挽了下耳边碎发,腼腆的叫了声阿姨。我妈定定神,眼眶有些湿润,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们一眼,故作轻松的说到:“吴大树,带女朋友来不先说一声,看我一会儿不跟唐玉一起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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