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无踪晓梦寒
文｜筠心
六月底我家发生了一件令人寝食难安的大事，整整一夜，我无法合眼......幸好，煎熬三十个小时后， 人力与神力的作用下，失而复得！之前欲哭无泪的我，紧紧地抱着他，泣不成声。
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次要的？我重新审视了内心，重新填写了一份人生的答卷。
我替他请了一个月长假。过去总是觉得不好意思，总是为他人着想的我，顾不得餐馆火爆的生意，也顾不得餐馆人手紧缺，第一次坦然地向老板提出：我要带他去旅行！那个自从来到荷兰，两年半时间里，一直默默地在餐馆辛勤工作的他， 我的儿子。
而荷兰的天气，也很配合我的计划，知趣地徘徊在二十度上下，明明盛夏却清凉如秋。虽然疫情又开始反弹，数日内新增病例从几百跃至上万，但我不改初衷。因为这是我家难得团圆，一个也不缺的旅行时光。
我以为短期内，生活里将不再有诗。然而，心情稍微平复后，诗一首接一首地来了......自然的花草，人文的景观，果然能给予我们温情与力量。
重游孩儿堤坝（Kinderdijk）
孩儿堤坝水泠泠，莲叶汀芦两翠青。
举目行舟皆旧景，怎堪身世似飘萍？
孩儿堤坝（Kinderdijk）是荷兰著名的风车村，离鹿特丹不远。于我，已是第三次游览了，但数这次天气最适宜。两年前暑假，陪同来荷探亲的妈妈，无奈遇雷阵雨，只是稍作停留；四年前春寒料峭，与外甥一起，记得蒹葭枯黄，冷风灌耳，游兴亦大减。
所以，无论是外在的景致，还是内心的感受，此次与儿子同游，都令我欢喜不已。我们兴致勃勃地坐了船，参观了风车内部，听了自愿者讲解介绍，甚至看了一小部纪录片。惊讶地发现，那些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古老风车，至今有人居住。浪漫的风车爱好者，他们不惜重金租赁，也想体会一下从前的滋味。
的确，当时我的心情不坏。可是，小诗却以伤感收尾：“怎堪身世似飘萍？”半百人生，从宁波到杭州，从杭州到深圳，从国内到荷兰，为何我总是漂浮不定？为何我不能像那一座座风车，屹立数百年，而纹丝不动呢？尤其，我那漂泊的命运，也连累了儿子......
只能怪风车村的名字取得不好——孩儿堤坝，让我不禁想到了孩儿，想到了他的坎坷与伤痛。
重游埃菲尔铁塔
小序：辛丑六月初重游铁塔，疫云似散未散，游客少大半，地摊冷清，不复旧日盛景。
巍巍铁塔入青云，霜雪百年肤皵皲。
接踵摩肩思旧日，冷摊谁问两三文？
五年前的春假，我初游巴黎，从凯旋门步行走到埃菲尔铁塔；这次我们偷懒了，花了二十欧元，坐上那种观光的“嘟嘟车”，顷刻间就到了塔下。看得出儿子坐“嘟嘟车”，有点小兴奋，莫非想起了童年时在老家坐三轮车的经历？
一望而知，法国人对于疫情的防范意识比荷兰人强，街头随处可见戴着口罩的行人；这是“除公共交通必须戴口罩，其余不作要求”的荷兰，不可能有的。而且听说，自八月起，进入法国的商店与餐厅，必须出示两天内的新冠检测阴性证明。严格的防疫措施，必定导致旅游业境况惨淡。虽然对我们游客来说，不用人挤人，也挺好。
看着卖大大小小铁塔模型的小贩闲得呵欠连天，对比五年前他们与警察玩“猫捉老鼠游戏”的精神抖擞，不免教人感慨万分。
“小的一欧元，大的三欧元！”不知有几人会去帮衬他呢？
初游圣心大教堂
白衣一袭立擎擎，俯瞰巴黎气象清。
有意为儿添把锁，晚来归鸟与云平。
自注：圣心堂位于巴黎北部蒙马特高地上，建筑通体白色；游人于围栏留有密密麻麻的锁。
通往圣心大教堂的小火车，让我联想起六年前登香港太平山顶。当然，蒙马特高地要低矮得多。占据高地，居高临下，圣心堂已属独特；而其外观颜色，也十分惊艳。怎么说呢？睹之即有一股圣洁的力量，缓缓地注入你的血液。我们虽然不是教徒，但依然在这座天主教堂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我相信所有的宗教都殊途同归，能解决我们心灵的困惑与不安。在圣心堂歇脚的片刻，我轻松而惬意。
在我先生建议下，儿子收获了一枚圣心大教堂的硬币。借着宗教的力量，我们希望能给他带来好运与快乐。教堂外的围栏上，是与我们同样心情的人们留下的锁，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不计其数，历经了无数风风雨雨。
唯一遗憾的是，民宿的房东强烈推荐教堂附近的某餐馆，却因当日预约已满，我们与美味、正宗、价格适中的法国料理失之交臂。
别了，圣心大教堂！别了，蒙马特高地！后会有期。
芍药与绣球花
一枝独秀雨摧残，暑气无踪晓梦寒。
谁道人生皆失意？满株粉紫笑团团。
很多文字非阅历不能体会。记得清代有一批者曾言：吾读《石头记》，惟至宝玉遭打一回泪下最多。当时读此， 我颇觉诧异。心思那宝玉不求上进，着实也该教训一番；慈母之爱，爱之适足以害之。
直到今年六月底，经历了天崩地裂般的恐惧与无助，想起王夫人的哭诉：“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索性要他死了，岂不是有意绝我！”我今年刚刚虚岁五十，这一刻才真正体会了王夫人的心。
从法国回来的第二天，荷兰就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由朝至暮。新闻说德国、比利时、荷兰三国交界地带发生了洪灾，幸好我们所在的城市安然无恙。春天买蔬菜种子时，店家赠送的神秘惊喜花种，开出了仅有的一朵粉色芍药花，只是一夜风雨，就将其摧残殆尽。由花想到人，我唏嘘不已。
多亏前院的那一大株绣球花，给予我巨大的安慰与欣喜。是啊，“今年花胜去年红”，那一团团和气，那一朵朵祥和，告诉我们：夏天真的来了！
* 铁塔图来自网络，其余皆作者自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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