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是个土匪种

文/倪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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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是个土匪种

我太爷是个小土匪头子。他是个真土匪，不是反革命武装。而且他也没有武装，只有几把猎枪。穷兄难弟总共二十几号人抱了个小团，在安徽蒙城一带活动。也没干过什么大事，不过是割人家一片两片麦子，抢那么一头两头猪、羊……小打小闹，杀人放火丧尽天良的事没干过。

太爷是那伙人中年龄最大的，而且还认识几个字，于是被推出来做了老大。太爷一坐上这第一把交椅就立马订下规矩：打家劫舍不伤人命，抢猪赶羊不牵耕牛。

别以为土匪就不懂道理，都是为了糊张嘴，谁也不想跟谁结下愁。抢吃抢喝结不下大仇，伤了人命就闹大了。猪啊羊的，到底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不过就是进你的肚子还是我的肚子的问题而已。牛就不同了，牵一头牛就几乎断了一个村子人的后路，犯了众怒了。大忌讳，不能干。

我太爷这小土匪的日子当得可滋润了。别人扒草根啃树皮的日子，他们一众兄弟还能啃杂粮面馍馍喝菜汤。真馋得慌，下点功夫，多跑几个村子，也能弄回几只鸡鸭一两条土狗。

不但日子过得滋润，而且太爷当土匪还当得长久。国民党来的时候他当他的小土匪，日本人来的时候他当他的小土匪，国民党和共产党对打的时候他还是当他的小土匪。为啥他老人家把土匪做得这么稳？我前面说过了，他是真土匪，是纯粹的土匪，不是谁的武装。

本以为可以把这土匪的日子进行到底了。没想到到了1949年蒙城地界上冒出了个姓李的二愣子，搞出个什么“天国第九路军”跟共产党干了起来。

这就完了，你这就叫做反革命武装了啊，这是反社会啊，这是！共产党立马就把姓李的给灭了，随之展开了地毯式剿匪。

别看我太爷是个土匪，他老人家可是极有眼力劲的，一看这风头不对，立刻跟兄弟们宣布：得，俺们就地解散吧。

但是不行，土匪兄弟们重义气，都纷纷表示誓死追随大哥，哪也不去。太爷一琢磨，也是，这都当了快二十年土匪了，还怎么解散？大家本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压根就没地儿可去。

我太爷爷于是又带着众人垦荒填滩，打土坯盖房，建下一小片村庄，随了太爷的姓氏叫做柳家庄。

你猜我太爷把庄园建在哪里？你以为能建在哪里？难道还能大摇大摆地建在什么好地方不成？

当年我太爷带着一众兄弟奔波跋涉，从蒙城到了颖州。蒙城地界上他们抢抢夺夺十几年，虽说没闹出过人命，但谁家的东西没动过？这时代一变，他们哪里有脸在当地落地生根？再说，当地他们哪里落得下脚！没人待见他们，在那片土地上，他们身上永远刻着“土匪”两个大字！

他们兄弟二十几个，带着家眷，总共竟有一百多号人！大家相互扶持着一路南下，走走停停一个多月来到了颍州。

颍州西部有一片极大的河滩，因为过于偏僻没有人烟，荒草丛生。

我太爷站定，张望许久。左边一望无际的草地，荒草过人头。右边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湖。

太爷立刻派下弟兄去四周探查，傍晚时分派出去的人才回来，方圆三四十里内并无人烟。

“好地方啊，好地方！”太爷感叹着抽了一锅旱烟，完了之后吩咐兄弟们各顾各家就地安顿，休整一夜，天明就开始垦荒、建村。

我太爷在抽那一袋旱烟的功夫里就已经盘算好了。以他脚立之处为界，在那修一条大路。没路与外面相通这庄园就活泛不起来。路南的荒草地开垦了修建村庄。路北的湖是个妙处，围湖四周垦荒种庄稼。湖水灌溉，湖内养鱼。

大伙奔波日久听说可以安顿下来简直是欢呼雀跃啊。虽说白手起家不容易但这群土匪干起活来那也是一个顶两。割草刨地，打下土坯，晾晒着……又去更远的地方伐木做下大梁……一间一间的房屋渐渐显出规模来了！

如此五六年过去了，一个二十多户一百多人口的村庄初见雏形了。剩下的就是往富足的好日子奔的理想了。

但我太爷还怀揣着另外一个更高大的梦想。

当年我太爷带领着兄弟们，一手提溜着土枪一手搂着我太奶奶走出窝点开辟柳家庄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暗暗立下了志愿：以后老柳家的人再不许当匪，得读书，得当官，当大官！

他老人家甚至常常幻想自己口袋里插着钢笔，手上捧着文件的形象。觉得确实比顶着狗皮帽裹着老棉絮大袄子的匪样要硬气不少。当然，除了拿文件他也是要腾出一只手来搂搂姨太太的。

你看，官与土匪还是有区别。官儿的女人叫太太、姨太太；土匪的女人叫老婆、小老婆……

然而，不行。那会子我太爷已有50多了。当官？想是想的，但也就只能想想罢了。这宏图大志只能指望我爷爷来帮他实现了。

本来吧，我爷爷那会也不算太大，也就20出头，按理说即刻培养起来也还来得及。最重要的是新中国成立了，爷爷赶上了好时代！

只是万万没想到我太爷爷在那节骨眼上一命呜呼了……

我爷爷本身就是个土匪种，一下子没了约束还能好好读书不成？没反水去当了土匪已是万幸。

再说，柳家庄百废待兴，没个当家的可不行。这样建庄立村，带领大伙谋活路的事也不是个文弱书生能担得起的。恰好，我爷爷那土匪种生来就是个厉害角色，二十来岁就子承父业，担起大任。如此，埋头苦干几十年柳家庄终于有了规模，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庄园。

我爷爷虽然是个蛮汉子，但心思还是很缜密的。不论多忙，也没让我几个叔伯下过地，他谨记着老太爷的话：柳家的子孙得做官！

爷爷有三个儿子，我文正伯伯，文宣伯伯，文新叔叔。

爷爷对三个儿子都寄予厚望，尤其是文正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