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攻城略池，他却送了我整座城

我对他攻城略池，他却送了我整座城

因为一个人，我奋斗在这座城，也因为一个人，我收获了整座城。

2017年11月16日    星期四    阴

---

-1-

2007年的毕业季，我与他分手了。

湘江河畔，橘子洲头，飞鸟盘旋在落日里，我们用力抱在一起，说不出再见，心里却在诀别。

我已在广州签好一所学校，明天就要启程去报到。而他，晚我一年毕业，不知将就业在何方。

他的家，其实就在广州的郊区，也许，冥冥中有牵引，我在长沙和广州两所学校里，最终选了广州。可我们早就约好了，谈一场校园恋爱，然后，各奔东西，各谋前途。

我们以为是彼此不够爱。

然而，一年后，他出现在我的单身宿舍，眼睛晶亮，说：“我比想象中更爱你。”

我说：“我也是，我想了你一年。”

他随即递上一份广州某公司的合约，上面有他的大名。

于是，我们火速见家长，订婚期，揣着两个人所有的积蓄——5000元，逛楼盘，借首付，买下两人的第一个家。

从家里的窗户望出去，小蛮腰还穿着臃肿的外衣，建筑吊塔高耸入云，完全无法预知那里会矗立起什么，就像完全无法预知我们的婚后生活。

在诗情画意和柴米油盐中，我们开始艰难的磨合。十年间，历经了无数次战争与和平，到如今，我与他，左手握右手，似乎可以走一个世纪。

只是，磨合一个人，等于磨合一个家庭，也等于磨合他所在的城，这是我的十年奋斗历程，其中酸甜苦辣，一言难尽。

-2-

他长得不错，带点痞气，稍一打扮就帅气逼人，可他完全不在乎形象，审美几乎为零。

他可以短裤拖鞋再拖着我去逛大街，全不顾我一路埋怨；可以每天穿他自己买的所谓性价比高的衣服，对我给他买的稍贵又正统的衣服一再冷落；他甚至可以随便摸一双条纹运动袜套上，再踩进灰扑扑的皮鞋里，然后去上班……

结婚伊始，我对他的改造就没停止过，他却固执地十年如一日地坚守自己的底线，最后的结果是，我被他成功带“偏”。

原来，真的不是他没审美，而是标准不同。他的最高标准是舒适不拘束，我是要让人眼前一亮。

当我听从他建议，换下高跟鞋，换上宽松衣服，四节课站下来，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一开始我还羞涩，后来发现满校园的老师，穿高跟鞋的没几个。

再把眼光投向校外，满大街步履匆匆或步履缓缓的人，着休闲鞋和休闲装的居多。细看踩高跟鞋的女性，神色中有一丝疏离，还在悄悄打量，基本可以判断，她刚来这座城不久。

再看向这座城的外貌，其实也与我对一线城市的想象相去甚远。先不说街容如何，即便最高档的商场，装饰得也像个花里胡哨的小姑娘，既不高端精致，又不古朴浑厚。

然而随着年复一年的观察，发现这座城的装扮，也跟这座城的人的穿着一样，舒适是主要目的。

所以，我们放眼望去，在楼的城里，绿的树、灌木、草地和各色花，填满了每一个空隙，可以让人放心大口呼吸。商场里的雅俗共存，风格混搭，也使之成了一个大容器，容得下来来去去的迥异人群。

我曾挑剔、看不上这座城及城里的人，慢慢发现并没有谁在乎我的看法。城以她不紧不慢的节奏，人以他们不瘟不火的性情，自顾自地发展和生活着。低调，是这里的底色，在这内敛的底色里，有底气十足的奢华，有气定神闲的淡然。

越到后面，我越发羞赧——我兀自坚守的大城市思维和眼界，其实狭隘无比，我处处挑剔批判，更凸显我作为外来者的戒心。

对身边的他的外在，多年苛求，又何尝不是一种戒备？

夫妻抗衡，总是从抢地盘开始。我以为把他打扮成理想中的样子，便是占据了先机，可以如操控孩童般掌控他。反过来，他要应付我的指手画脚，就无暇来指摘我，我仍可以安心猫着，做一成不变的自己。

过程中我对他有尖锐的指责，他被逼急了，最多来一句“你顾住你自己，别老管我的事”，然后仍然怎么舒服怎么穿。

我犹如蓄满力量的拳击手，一拳一拳打在空气里。次数多了，我开始反思和向外看，原来，我真的可以不用这么剑拔弩张。这个人，在夫妻关系上，没有那么多野心，他只低头在事业上前行，哪管我心里要从外到内收服他的小九九，反倒是他的勤奋时不时把我的虚荣惊醒，让我专注于当下的事业。

所以，十年过去，他仍然把自己打扮得很“糟糕”，而我，也跟他一样变“糟糕”了，我对他的衣着，已不再咄咄逼人，可以视而不见，见而不评，间或加以欣赏。

他让我想到这座城。

无论多少人吐槽她的城市容貌，品味低，格调不足，她却自顾美丽，独自芬芳。商场里仍然梅花与桃花并放，抱鱼胖娃娃与白须圣诞老人共存；街市上古老牌坊边立着冲天大厦，抠脚大汉旁坐着妙龄女孩；CBD写字楼区紧挨着城中村，五星酒店旁卧着家庭式食肆……她以怎样舒服怎样来的方式装扮着自己。

岁月流远，一年又一年，她悄悄芳华了2231年。而我，也在这样的花团锦簇里，回不了头地喜欢上了这个大染缸般的大都市。

我对他攻城略池，他却送了我整座城

-3-

放过他的形象，我又是如何孜孜不倦地在他内心世界攻城略池呢？而我又是如何接受这座城的底蕴，继而融入她的血脉，一路沉沦呢？

他不浪漫、不深沉、不血性，记不住任何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看不进任何一本稍文艺一点的书，面对争吵，他永远避而远之。

我揪着某一点与他吵，无数次表达失望，他仍然不记得。记忆中，只有唯一一次在情人节送了我巧克力和玫瑰，还是在我反复提醒之下才买的。巧克力融在嘴里，苦涩却留在心里，这份要来的浪漫滋味真不咋的，不要也罢！

吵架归吵架，失望归失望，我却慢慢发现，他有他独特的好。

他会在金价上涨前买点首饰我收着，说我不戴留给女儿也好；他会在每个出差之际，买点当地特产或纪念品，说就当带我去了一趟；他会在每个空闲时，做各种家务，带孩子，说放着我来，老婆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他会在我工作超负荷牢骚满腹时，拍着我背说，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你也要学会放松自己；他会在我父亲遭受病痛时，如亲儿子般服侍左右，说老婆别怕，有他在呢……

如此这般，我渐渐放下之前的各种期待，浪漫的示爱、深沉的思想、灵魂的对话、阳刚的对抗，没有又何妨？他给了我生活的烟火气和底气，我自由而随性。

-4-

犹如这座城，她没有北京上海的宽广，没有丽江古城的文艺，没有雪域布宫的神圣，可她有脉脉的温情，如珠江水般不疾不徐，却永不枯竭。

广州也许是唯一一座不那么排外的一线城市。在这里，粤语被誓死捍卫，可上至八旬老人，下至黄口小儿，又都在努力学说普通话。基本上人人都能在两种语言里自由切换，外地人在这里无需担心听不懂粤语而无所适从。

日常交往也好，工作场合也好，消费场所也好，对方一旦知晓你不会粤语，会立马转换成国语，无论这国语有多“煲冬瓜”。

语言上的兼容并蓄一定是一个城市最大的包容之处。而在我看来，其实还不止包容，还有体贴，带着温度。

她的温情还有多处体现：

相对温和、不滥权的政府，面对民众的不满，较能听取，慎用强力，政府服务窗口比较按规章办事，不刁难，不推诿；

工作环境相对公平，晋升制度基本透明，只要你足够努力，收获会与之成正比；

平和礼让的人际关系，公交车及地铁上让座率相当高；

民众面对别人随手扔的垃圾，一边抱怨，一边捡拾干净，片纸不留；

买卖公平，少欺诈，我去菜市场，从来不问价不看秤；

满大街半夜不打烊的美食，足以温暖寒夜里空虚的胃；

现代与传统相辉映。GDP稳步增长，是我们强有力的依靠，也有了为之长期奋斗的希望和动力。古朴的民俗、食俗和年节俗保存完整，让我们有根可寻，有内容可传承。

当然，这座城还有着大都市特有的便利。地铁四通八达，轻轨连通各地级市，高铁直通香港，航班彻夜不歇，剧院电影院书店价格亲民，公园免费，校园开放……

这座城还有着其他大都市没有的休闲。她城中有山，山上有湖，湖边可钓鱼；她城里有度假村，度假村里有土地，土地可供我们耕耘；她城郊有村落，村落里有瓜果，可让我们回归梦里的老家农村……

-5-

因着这些包容、温情、便利和休闲，我逐渐丢盔弃甲，袒露心胸，行走在城的大街小巷，自由而随性。

一如我身边的那个人，给与我足够的温暖与信任，让我自由生长，长成能与他度过生生世世的女人。

十年后的某一个悠闲的午后，在花城广场漫天的音乐里，我原地旋转360度，小蛮腰风华绝代，大剧院振翅翩翩，东西二塔俯仰呼吸，图书馆静谧安宁，博物馆沉稳安详，它们徐徐进入我的眼帘，心底有雾气升腾，湿了眼睛。

我对他攻城略池，他却送了我整座城

那一刻，故乡的原风景渐次淡去，脚下长出了根，深深地扎进这片土地，真切地感觉到我扎根在这里，任何的剥离都会令我生疼。

“误把他乡当故乡”，谁说这不是一种幸运？

这个城市的风很大，我却因着这个人，奋斗在这座城，我对他攻城略池，我对城处处戒心，他却引领我，走入人生的圆满，同时收获了整座城。

我对他攻城略池，他却送了我整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