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明大百年校庆的前一天晚上，江沅独自一人回了趟母校。
时值三月，万物吐新，江沅走在校篮球场和操场之间的梧桐小路上，看着来往学生那一张张鲜活生动的年轻面孔，仿佛要沉醉在这温柔的晚风里。
此时所见之处皆是回忆，透着被时间打磨雕刻后的温馨，谁又能想到，五年前她几乎是逃也似地从这里离开，像一个丢盔弃甲的逃兵。
所以，江沅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期待母校的百年校庆，甚至为了能准时参加，不惜请掉了宝贵的年假。这种感觉就像她期待每年的愚人节和每年盛夏的第一场大雨一样，明明知道那天什么都不会发生，但她就是忍不住期待，迷之期待。
一只篮球蹦蹦跳跳地滚到江沅脚边，她回过神来，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星光球场里几个男生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江沅突然紧张起来。
这时有个男生跑到围栏边，双手扩在嘴边笑着说：“同学，麻烦你把球扔给我。”
说完，他还鼓励似的拍拍手，屈身做出一副“无论你怎么扔我都能接住”的架势。
江沅暗想“你小子还是太年轻”，然后硬着头皮拾起脚边的篮球，使劲往球场里一扔，却见那球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撞到了球场外的围栏上，直接弹到了对面的操场里。
球场里的男生抽了抽嘴角。
江沅尴尬地笑了笑，抱着习以为常的良好心态，准备去操场帮忙找球，前脚还未踏进操场的大门，就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
江沅寻声望去，发现大学导师徐教授和她的丈夫王教授正并肩朝她走来。她连忙迎上去，点头致意，“徐老师，王老师，好久不见。”
“你毕业有五年了吧，是好久没见了。”徐老师不无感慨，“不过小江沅啊小江沅，你这体育水平可真是丝毫没见长进。”
江沅心下一囧，果然被他们看到了。
王老师也笑着附和道：“煜泽这小子也真是的，自己倒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了，怎么也不知道帮自己的女朋友提高一下。作为明大历届最有名的体育协会会长，女朋友的体育成绩却这么差，他当初是怎么服众的？”
王老师说完，半开玩笑似地看着江沅。
在听到“煜泽”两个字的时候，江沅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个名字像一颗被她深埋心底的种子，不去浇灌，不见太阳，就以为它永远沉寂。谁想，只是有人无意中念出，它便破土而出，枝芽抽绿，攀爬蔓延。
江沅愣在原地，一时语塞。
幸好徐老师适时接话：“江沅你别理他，这小老头又变着花样夸自己的得意门生呢。”
“煜泽……”江沅渐渐从思绪中抽离，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沈煜泽？”
徐老师见状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刚才还和煜泽说到你呢……我就说你俩怎么没有一起来，原来你自己跑这里闲逛来了。”
“沈煜泽也来了？”江沅脱口而出。
这时，一道弧线从头顶划过，刚才还下落不明的篮球准确地落在了球篮下，围栏边的男生接住弹起的球，举起来晃了晃，朝操场的方向喊了声“谢谢”。
“对啊，他去帮你捡球了。”说罢王老师向不远处挥了挥手，喊道：“煜泽，江沅在这里。”
江沅艰难转身，看到一道倾长的身影慢慢走来，一步，两步……像踩在她的心上。眼前雾气弥漫，他越是走近，她越是看不清他的脸，在咚咚地心跳声中，江沅愈发不知所措。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江沅蓦地惊醒，她迅速掏出手机，按下静音键，随即匆忙与两位老师告别。
“徐老师，王老师，实在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改天专门去拜访你们，再见。”
三月的晚风渐柔，融在眼泪中却化作冰冰凉凉的一片。江沅奔跑在无边的夜色中，两旁的风景不断退去，尘封的记忆翻涌而来。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期待母校的百年校庆。
02
在江沅的人生中，前十八年简直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成绩中上，长相甜美，就连养的的猫都比邻居家的乖巧可爱。高考时，她更是凭着好运气以吊车尾的成绩被全国顶尖名校明大录取，成功混入学霸的队伍。
这样开挂般的人生让她一度“不识愁滋味”，直到她遇到沈煜泽。
第一次遇见沈煜泽是大一开学那天。
彼时正值盛夏，江沅头顶骄阳，身背行礼，脚踏希望，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走进了大学校园，然而迎接她的不是学长学姐们的笑脸，也不是美好的未来，是一只从天而降的篮球。
江沅至今也无法忘记被砸中时的感受，大脑一片空白，她懵了几秒后只觉鼻头一酸，痛感便伴着眼泪密密匝匝地蔓延开来。
恍惚中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像是香皂混着鲜奶的味道，江沅抬起头，一点点聚焦，然后就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一双墨色的眼睛。
四目相对，距离极近，两人俱是一愣。
直到隐隐感受到对方的鼻息，江沅才像受了惊的小猫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面前的人……剑眉星目，肤白如玉，气质恬淡，那时的沈煜泽有种清心寡欲式的好看。
“同学，你没事吧？”沈煜泽直起身子，足足高了江沅一头。
江沅将他上下快速打量一番，待看到他手中的篮球才反应过来，正欲回答，一旁的球场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明大篮球队的MVP竟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沈大公子难道不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吗，怎么把咱们小学妹给弄哭了？”
“完了完了，明天咱们会长大人又要上头条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打趣着，江沅发现球场中至少有一半的人正朝他们这边看来，且个个眼神暧昧，笑容玩味，一幅看好戏的样子，直羞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煜泽见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将篮球握在手里，回身走到篮球场入口，跃起，抛出，伴着一条漂亮的弧线，一个空心三分球便稳稳落入球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几秒钟后，篮球场上才再次爆出阵阵欢呼口号声。
沈煜泽就带着这样的背景音再次来到江沅面前，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安慰道：“别理他们。”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落在心上，竟滋生一股暖意。
“你是来报到的新生吧？”沈煜泽一脸歉疚，“实在抱歉，刚才没注意，误伤了你。是不是很疼？”
疼，是自然的。只是在看清沈煜泽那张脸的瞬间，江沅的气就已经没出息地消了大半，如今面对他真挚又担忧的眼神，她觉得美色面前这点痛真算不了什么。
江沅点点头，想到什么又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最后为了不让对方误会，她连连摆手，说：“没事没事，已经不疼了。”
沈煜泽被江沅逗得笑了起来，嘴角刚刚扬起，又渐渐凝结，而后直接抽了两下。
“你确定没事？”
“嗯，真没事。”江沅犹自疑惑中，忽然感觉鼻腔热热的，她还未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已经抽走她手里的纸巾在她脸上擦了一下。
“可是，同学……”沈煜泽弯下腰来将纸巾送到她眼前，笑得有些无奈，“你好像，流鼻血了。”
那天的许多细节如今江沅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后来沈煜泽带她去校医务室处理了伤口，又帮她办完了所有入学手续，全程收获侧目无数，打趣若干，都湮没在如雷的心跳声里。
最后，沈煜泽一直把江沅送到宿舍才离开，他走到门边又折返，问江沅有没有纸笔。江沅在背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红色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连笔一起递给他。
沈煜泽坐在江沅的位子上唰唰几笔写完，将笔记本重新放回她手上，说：“这是我的电话，有事联系我。”
江沅低头，看到本子上飘逸洒脱的三个字——“沈煜泽”。
她轻念出声，心想倒是名如其字，字如其人。
当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从那天起这三个字犹如一颗顽石，落入心河，搅乱一池春水，也打乱了她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
03
沈煜泽不是一般人，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江沅就知道。
可是当她打开校园论坛，看到满屏的照片和关键字时，依然觉得自己远远低估了他在明大的影响力。
“开学第一天惊现沈大公子绯闻女友。”
“建筑系大神名草有主，护送女友回宿舍羡煞旁人。”
“沈夫人何许人也，娱乐版主告诉你。”
……
江沅看得胃里阵阵反胃，忍无可忍合上了电脑。
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阵凉风吹过，江沅缓缓回头，三道考究的眼神正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那个……事情不是你们想象得那个样子……”
话还未说完，江沅就听到室友们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我就说，怎么可能嘛。”
“就是就是。”
“江沅你不用解释，我们相信你！”
江沅暗暗扶额，相信她什么，相信沈煜泽肯定看不上她吗？
最后江沅也懒得解释了，但凡有人或暧昧或疑惑或考究地看着她，她都回以无奈地摇头，然后对方便会立刻露出理解的笑容。
江沅万万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体会到什么叫“理解万岁”。
这边网上炒得火热，那边八卦的两位主人公却半点交集也无。直到八卦热度逐渐退去，江沅才想起来，作为当事人，她是不是该和沈煜泽说点什么。
可是说点什么好呢？
江沅盯着微信里“新的朋友”那一栏，深深叹息。
三天了，沈煜泽还是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那天沈煜泽临走前对她说有事就联系他，可她也知道，他所谓的“事”仅仅指的是她受伤的事。
其实江沅很想问他，那心里的事你管吗？
想到这里，江沅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未免也太过矫情。她和沈煜泽不过萍水相逢，一球之缘，心事又从何说起呢？
再次见到沈煜泽已经是一周以后。
那天体育协会来慰问正在军训的大一新生，沈煜泽也在。江沅早早就看到了他，站在一群人的后面，又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却异常扎眼。
军训中途休息，江沅和班上的同学在树下乘凉，恰好沈煜泽从旁边经过。有好事的同学非闹着让江沅去和沈煜泽打招呼，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推到了路中间。
江沅挠挠头，在全班女生好奇的眼神中举起手，对正在走过来的沈煜泽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
一步，两步，三步……靠近，重合，平行，错过。
江沅只闻到一阵淡淡的皂香，沈煜泽便与她擦肩而过。
整个过程中，沈煜泽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江沅石化了几秒后尴尬地看向同学们，谁料他们纷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欣慰笑容。
江沅气结，掏出手机，飞速在好友备注栏里打下一行字。
“长得帅了不起啊！”
点击发送，心情顿时顺畅了许多。这时，只听“叮铃”一声，手机自动跳出一条消息。
“你与对方已是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沅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她连忙狗腿地发了一个露齿的傻笑。
几秒钟后，对方回她：嗯。外加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
七月的尾巴，江沅背后硬是冒出了冷汗。
从那天起，江沅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以致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过得格外小心。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熬过了军训，就在江沅以为自此可以过上自由的大学生活时，学校突然通知所有大一新生要完成一个学期的晨跑任务。
在一片哀嚎声中，江沅放下手机，闭上眼睛欲哭无泪。
通知的最后一栏，有一行并不起眼的小字：此次活动由校体育协会负责监督管理。
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从眼前浮过，江沅生无可恋地想，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04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老师让全班同学在作业本上写出自己的愿望，小江沅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世界上的所有体育运动项目全部消失”这样诚实地答案。
为此她不仅被叫了家长，还被罚连续值日一周。
那是江沅第一次勇敢地站出来为运动白痴们发声。虽然从小到大她好像一直都是唯一所有运动项目都很烂的那个。
而如今，江沅一边艰难朝前迈步，一边看着沈煜泽闲庭信步地迎面走来，心里又多了一个愿望——校体育协会早日解散。
沈煜泽在距江沅不到五米的位置站定，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江沅直视前方，假装没看到旁边的人，直接从他身边跑过去。
沈煜泽扶额，冲着空气笑得无奈。他索性倒着往回走，因为腿长的优势两三步便追上了犹自和跑道较劲的江沅，再次与她面对面往前走。
江沅见状拼命加速，沈煜泽也加速，她减速，他也减速，始终与她保持统一步调。
“你知道整个跑道只有你一个人了吗？”
江沅在心里冷哼一声。
“你知道这已经是你第十天跑步不合格了吗？”
江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晨跑的成绩要记入期末体能测试总成绩吗？”
江沅……的心在流血。
她还真不知道。
江沅漫不经心的态度成功点着了沈煜泽的脾气，他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直接挡在了江沅前面。
“江沅。”他沉声说道,“你是故意的吧？”
“不好意思这位同学，我认识你吗？”江沅不依不饶。
“你的气性还真是大。”沈煜泽叹了口气，“所以，你就准备用这种方式让我记住你？”
“是又怎么样？”
话刚说出口江沅就有些后悔，她其实就是死鸭子嘴硬，原本只是想气一气沈煜泽，现在稍微咂摸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似乎一不小心暴露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江沅心虚地看着沈煜泽，默默祈祷他不要细想，谁料他忽然勾起一边唇角，闪着眼睛笑了起来。
“那恭喜你，成功了。”
说完，他反手将一瓶水塞到江沅手中，然后双手插兜往操场大门的方向走去。
江沅看着手里的水，满心不解。她对着沈煜泽的背影喊道：“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沈煜泽并未回答，他边走边举起一只手，朝身后晃了晃腕上的表，说：“我把计时器往后调了三分钟，现在，你还有一分半的时间。”
江沅立刻心领神会，她深吸一口气，咬牙拼命往前冲刺。
那天以后，江沅再也没有在晨跑时见到沈煜泽。后来她逛校园论坛时才得知他代表学校去参加国际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了。为了随时掌握他的动向，刷校园论坛渐渐成为了江沅的习惯。
转眼，这座城市迎来了梅雨季，在连下了半个月的雨后，学校通知暂时取消大一新生的晨跑活动，在一片欢呼声中，江沅对着晨跑成绩单连连叹息。
除了沈煜泽有意帮助她的那次之外，她的晨跑成绩全部不合格。
一想到沈煜泽，江沅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没有了晨跑，她和他连唯一的交集也没有了。那时她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远。
然而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所以，“有心人”江沅再次见到沈煜泽，是在校体育协会纳新二轮面试的考场上。
沈煜泽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足足两分钟后，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被淘汰了。”
“可是你还没有对我提问。”
“不用了。”沈煜泽看了江沅一眼，“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这不公平！”江沅气极，“我觉得你的决定有悖于体育协会存在的意义。”
沈煜泽放下笔，一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沅。
“是吗？”
在这种强烈的眼神攻势下，江沅的脸上迅速升起两抹绯红，心里也开始打起退堂鼓。但是一想到失去这次机会，就彻底失去了站在他身边的理由，她又重新燃起斗志。
“是。”江沅语气坚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体育协会的会训是‘让每一位学生享受运动的乐趣’，这里的‘每一位学生’应当包括像我这样不擅长运动的学生。所以，作为体育协会的会长，你有责任让我体会到运动的乐趣，而不是因为我体育成绩差就把我拒之门外。而且，虽然我不擅长运动，但是我有一颗坚持到底的心。”
在听到“坚持到底”四个字的时候，沈煜泽终于绷不住了，他直起身子靠进椅背，连忙清了清嗓子来掩饰笑意，而后佯装严肃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录取的名额我会给你留着。”在江沅满脸的期待中，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只要你期末八百米测试成绩合格。”
一阵穿堂风过，江沅眼中将将燃起的希望之火忽然闪了两下。
05
江沅从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坚持到底。
然而期末体能测试前一天，当她站在跑道起点，迎着晚风猛然回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坚持了这么久。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旋律，不知名的女歌手声音清丽甜美，唱着动人的歌词。
“爱情的力量，谁也无力挡，一瞬间攻占心房，能让转动的世界，失控了方向。”
江沅恍然，原来这是爱情的力量。
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二天的八百米测试江沅压着合格线顺利通过，全班哗然。
江沅站在终点处弯腰大口喘着气，眼前突然出现一瓶水，她缓缓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墨色眼睛。
“下学期记得来协会报到。”沈煜泽说。
江沅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练习跑步的那些日子像翻书一样在眼前缓缓展开。
其实坚持的过程她并不孤单，因为沈煜泽一直都在。
也是从那时起，江沅才知道沈煜泽有夜跑的习惯。
他会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突然带着风从她身边跑过，像是挑衅，又像是鼓励。
他会在她跑完全程之后给她留下一瓶水，像是同情，又像是安慰。
他偶尔会去隔壁球场打篮球，她跑步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靠近球场，余光扫过，他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看。
如今仔细想来，练习中的种种痛苦早已被她抛之脑后，只有关于他的细枝末节依旧清晰。这些细枝末节在心里交汇成一张无形的网，每多看他一眼，网便收紧一次。
江沅知道，这一次，她彻底逃不掉了。
新学期伊始，一年一度的校际篮球联赛也正式拉开帷幕。经过两个月的激烈角逐，沈煜泽带领的明大篮球队杀出重围，成功晋级决赛。
决赛场地设在明大的星光球场，体育协会的成员们为做好准备工作，前前后后忙了近半个月。江沅加入协会的时间比其他成员晚一些，资历又浅，为了不拖后腿，她总是自觉留到最后。
那段时间沈煜泽每天晚上都会留下来打一个小时的球，因而往往到最后，球场里就只剩下他和江沅两个人。每当这时，江沅都会默默坐在球场边看他打球，等他累了，再递上水和毛巾。
他们俩的话都很少，更多的时候仅仅是眼神和表情的交流，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在外人看来，他们似乎没有论坛上流传得那般关系亲密，可是江沅知道，有种感情正在两人之间慢慢发酵，用只有她和他能感受到的速度，一点一点，成长着。
决赛当天，星光球场盛况空前，参赛的两支球队实力相当，战况胶着，任何一方想要突破都很困难。
江沅坐在观众席上，紧张到手里的水瓶都被她捏得有些变形。离比赛结束还有十秒左右的时候，沈煜泽运着球突然往她的方向看过来，两人眼神相交的瞬间，他笑着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下一秒，沈煜泽用力往前一跃，篮球伴着哨声入框，这场有惊无险的比赛终于被他拿下。
篮球场上顿时欢呼口哨声不断，其他队员和台上的观众纷纷往沈煜泽的方向聚拢，将他团团围在中间。江沅握着水瓶站在人群外，直到人流渐渐退去，才看到沈煜泽正朝她走来。
球场里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你们看，那不是传媒学院的院花高雅吗？”
这一喊不要紧，原本已经消失的口哨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原来，就在江沅准备将手里的水递给沈煜泽的时候，高雅突然横插进来，直接将手里的水塞进了沈煜泽的手中。
“沈煜泽你好，我是传媒学院的高雅，请问我可以采访你吗？”高雅微微一笑，光彩照人。
江沅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在场的人看看她，又看看高雅，最后又将目光落在沈煜泽身上，在这场看似三角的关系中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种情况，向来盲目自信的江沅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卑。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一点一点往后挪，想用最不易被察觉的方法从这里全身而退。
江沅的细微变化被沈煜泽尽收眼底，他皱了皱眉，捡起脚边的篮球，对高雅说：“对不起，我不接受任何采访。”
说完，他不顾众人惊诧的眼神，径直走到江沅身边，随手将篮球扔到她怀里，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记得帮我收好。”
沈煜泽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沅闻到了香皂混着鲜奶的味道。
06
时隔一年，江沅再次和沈煜泽一起登上了校园论坛的头条。
原本江沅已经习以为常，对此并不在意，然而当她看到自己的成绩单被贴出来和高雅进行对比的时候，还是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在连续点了几次“举报”之后，江沅重新放大高雅的成绩单，欣慰地发现，原来她的体育成绩也很烂，将将燃起的怒火瞬间转为了沾沾自喜。
这种情绪一直被她带到了晚上体育协会的聚餐中。
那晚从在位置上坐下开始，江沅就红着脸时不时看着对面的那张俊脸傻笑，直看得他脸颊升温，手心冒汗。最后沈煜泽忍无可忍，放下酒杯，冷声说：“在我来之前是不是有人让这个傻子喝酒了？”
有人小心翼翼地回道：“只有3度的鸡尾酒算吗？”
沈煜泽看着对面的傻子抽了抽嘴角。
聚餐结束时间还早，沈煜泽又回了一趟星光球场，江沅一路尾随，本以为他没有发觉，谁料刚潜进去，就被抓个正着。
“你不是醉了吗？”
江沅愣了几秒，确定沈煜泽是在和自己说话，才慢慢转身半开玩笑似地说：“我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沈煜泽手下一滑，篮球蹦跳着滚到了江沅脚边。
江沅弯腰捡起篮球走到沈煜泽面前，笑着将球递给他。
“看来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啊。”
“江沅。”沈煜泽并未接球，只是认真看着对面的人。
“嗯？”
“军训那天我不是故意假装没看到你的。”他低眉踌躇了一会儿，再看向她时眼神含着几丝歉疚，“我只是怕给你带来困扰。”
江沅不解：“为什么是困扰？”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和我走得太近的人，就会因为我而被迫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就要被迫接受别人的猜测、评价甚至是嘲讽……我不想你因为我而遭受这些。”
江沅终于明白为什么沈煜泽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生人勿近的样子，谁能想到，一直以来，他都在用这种方法，笨拙地，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和身边的人。
此时的沈煜泽看起来就像个迷路的孩子，彷徨，无助，又透着几分可爱。江沅看在眼里，心柔得像一池水。
她将手里的篮球放到他怀中，使劲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沈煜泽。”她笑着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沈煜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江沅看到他的耳朵慢慢红了起来，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回去的路上，被“调戏”的沈煜泽一直负气走在前面，任江沅说什么他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沈煜泽，我知道了，是不是你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她是个很低调的人，不想因为你成为众人的焦点，所以最后离开了你？”
“沈煜泽，你是不是看到了校园论坛上的那些八卦贴？”
“沈煜泽，你不用担心我的。虽然我也不喜欢三天两头地上八卦版头条，但是能和你一起成为话题，对我来说其实是件高兴的事情……至少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这种小女生的心思估计你也不懂啦。”
“沈煜泽，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难怪每次有人起哄你都拉着一张脸，我还以为你特别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因此偷偷难过了好久。”
说到起哄，江沅突然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情来。
那天江沅不小心把包锁在了体育协会的办公室，钥匙和手机都在包里，唯一的备用钥匙在沈煜泽那，无奈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他。
江沅摸索到沈煜泽所在的教室时他还没下课，等得无聊了，她便悄悄溜到窗边旁听。正巧那时老教授要让一位学生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一幅建筑风景速写，全班为难之际纷纷推举沈煜泽作代表。
那是江沅第一次看到沈煜泽画画的样子，线条分明的侧脸被斜阳勾勒出认真的轮廓，修长的手指在黑板前流畅划动，一根根线条在他笔下变幻交织……很快，一幅苏州园林风景图便徐徐展开。
未曾了解沈煜泽之前，江沅总觉得像他这样体育好的男生大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却常常忘了，当年他是以全院第一的成绩被建筑系录取，入学第一年便因专业绩点超高而被封为建筑系大神。
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一时间，江沅的思绪飘出老远，没有发现老教授正端着茶杯朝窗边走来，等她回神的时候，发现老教授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位学生，你是不是对建筑学很感兴趣啊，要不要进来听？”
江沅羞愧难当，傻愣愣地趴在窗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时，教室里有人打趣道：“我看不是对建筑学感兴趣，是对学建筑的人感兴趣吧？”
经这位仁兄提醒，班里的学生幡然醒悟，不少人认出了江沅，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最后连弄清楚状况的老教授都跟着八卦起来，他了然的点点头，笑着说：“谦谦君子，淑女好逑。”
江沅红着脸欲哭无泪，她明明知道沈煜泽不喜欢别人拿他俩的事情起哄，自己偏偏还往枪口上送，这下他铁定要生气。
江沅想着，小心抬眼看向沈煜泽，那时他正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笔，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是江沅清楚地看见，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明明是在……偷笑！
想到这里，江沅终于忍不住了，她小跑着冲到沈煜泽前面，转身将他拦下。
“不对啊沈煜泽。”江沅有些愤愤，“既然你怕我因为和你的绯闻而产生困扰，为什么那天在教室里你不直接出来澄清一下？”
“因为我不想。”沈煜泽脱口而出。
江沅愣了一瞬，听见他继续道：“而且都已经是事实了，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事实？”
“嗯。”沈煜泽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江沅，“谦谦君子，淑女好逑。”
终于明白过来的江沅又羞又恼，“沈煜泽你少自恋了，谁是谦谦君子，谁‘好逑’了，你给我说清楚！”
说着她伸出手要去打对面的人，不料手刚抬起，便被他一把握住。他手下用劲，将她拉到眼前，直视她的眼睛。
“教授没有说全，其实还有下半句。”漫天星光下，他看向她的眼睛熠熠生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忽然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她蓦地睁大了眼睛，恍惚中听到他在耳边轻声说：“江沅，我喜欢你。”
07
明大校园论坛的头版上又爆出一条重磅消息：沈煜泽的正牌女友终于揭开神秘面纱。
消息一出，众人惊愕。
大家怀着激动的心情抖着手点开正文，在看到“江沅”两个字时，纷纷向版主发送了鄙夷的表情。
“什么嘛，我还以为沈煜泽换女友了，原来还是那位正主，这算哪门子的八卦？”
“这冷饭炒得够香啊，没记错的话，两年前版主就已经发过类似的爆料了。”
“吓死宝宝了，还以为大神的深情人设要崩塌了，版主你发这样的帖子是故意要让大家误会我家大神是吗？”
舆论风向一边倒，娱乐版主硬着头皮冒泡解释：“两年前的爆料是版主根据知情人的投稿猜测的，这次的爆料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实消息，当事人都默认了！”
这种解释无疑是火上浇油，论坛上再次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版主的意思是两年前你用捕风捉影的假消息糊弄了我们？”
“默认？版主当我们眼瞎了吗，在你爆料之前谁不知道江沅和沈大公子的关系？”
“娱乐版彻底没落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江沅坐在图书馆刷着爆料贴，看到满屏都在骂娱乐版主，心中暗爽，一时没忍住突然傻笑起来。对面的沈煜泽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拿笔在她头上轻轻一敲，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正身在图书馆，连忙乖乖闭了嘴。
窗外天高云淡，春阳灿灿。暖风拂来，吹起对面人额前的碎发，露出他的眉眼，清俊冷冽，有种清心寡欲式的好看。江沅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最美的时光莫过如此。
人们常道，年少不识愁滋味。彼时总爱放大眼前的美好，觉得只要彼此相爱便能一眼万年，却不知，很多时候爱情其实都比想象得要脆弱得多，稍稍的犹豫，小小的误会，便能使两人一拍两散，天各一方。
所以，当王教授找到江沅，让她帮忙劝沈煜泽不要因小失大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何时，她和沈煜泽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岔路口。
因小失大，“小”的是她和他的感情，“大”的是他的前途和未来，而他已经自己做好了选择。
江沅忽然想起庆祝沈煜泽获得国际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金奖的那天晚上，聚餐过后，两人一起去看了场通宵电影。其中一部是当时大热的《我的少女时代》，电影中，林真心和徐太宇终于发现彼此的心意时，徐太宇却因为生病要去外国治疗而骗林真心不能在一起。最后，林真心一个人坐在溜冰场前读完徐太宇的信，她抬起头，留着眼泪笑了很久。
虽然电影的结局男女主人公多年后重逢，给两人的感情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但是江沅始终对那一幕难以释怀。
走出影院，江沅红着眼睛问沈煜泽，我们以后也会分开吗？
沈煜泽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他说，江沅，你有没有想过毕业以后去国外留学？
她想过，可是她不能，普通小康的家庭如何担负起国外昂贵的学费和生活费。
那时她不知他话中的深意，只是遗憾摇头。
他见状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伴着心跳传来。
他说，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想到这里，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王教授看到泪流满面的江沅顿时慌了神，“江沅，你告诉老师实话，煜泽是不是没把出国留学的事情告诉过你？”
江沅手忙脚乱地擦干眼泪，连连摆手，佯装轻松的样子，“没有没有，王老师，我这是开心的。煜泽这么优秀，他的未来有无限种可能，绝不该拘泥于此。”
是啊，江沅心想，沈煜泽就像一匹骄傲的黑马，外面天地辽阔，任君闯荡驰骋。所以，她又如何忍心当他脚下的石头呢？
那天晚上，江沅一个人在篮球场上坐了很久很久，沈煜泽来的时候她突发奇想，让他教她打篮球。
结果可想而知，在他手中运转自如的篮球在她手里就像有了自我意识一样，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好好掌控。江沅拿着球站在球篮下，又气又恼，却也无可奈何。
她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来。
就在这时，沈煜泽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她。他双手附在她手上，慢慢将球举起，用力往前一掷，球入筐的瞬间，他听到怀里的人说：“沈煜泽，我们分手吧。”
身后的人明显僵住了，江沅强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从他怀里走出来，转身对上他已有些泛红的眼睛。
“我们分手吧。”她重复道。
沈煜泽艰难开口：“为什么？”
“因为……”江沅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我不喜欢你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想了想，随即了然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听到了留学的消息？江沅，你听我说，我已经拒绝了国外大学的offer，我根本不想出国……”
“可我想让你去！”江沅打断他，“沈煜泽，我想让你出国，想让你真实地面对自己，想让你能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想让你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你懂吗？”
沈煜泽缓缓放下握着江沅肩头的手，沉吟良久，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泛着泪光。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江沅，你等我两年，两年之后我一定回来找你，你愿意等我吗？”
此时的沈煜泽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褪去伪装，收起骄傲，眼睁睁看着伤口被撕裂，却什么也做不了。江沅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一时间心疼到无法呼吸，她连忙别过脸，不忍再看。
仰头逼退眼泪，江沅手握成拳，拼命在脸上扯出一抹微笑，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才不要等你呢，我听说出国的男生最容易发福了，等你回来，说不定已经变成了一个败顶的胖大叔，那样我就不喜欢你了。所以，与其等到那时再后悔，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沈煜泽，你出国要好好读书，实现自己的梦想，千万千万不要想起我。抱歉……”她哽咽了一下，“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短短一段话像是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江沅说完也不等沈煜泽回答，便从他身边落荒而逃。
空荡荡的篮球场，只剩下他一人落寞地站在球篮下，就如他空荡荡的人生，仿佛她从未来过。
后来，江沅再也没有见到过沈煜泽。
他们的人生短暂相交，然后错过，像两颗星星回到了各自的轨道，从此再无交集。
三个月后，江沅从校论坛上看到了沈煜泽出国的消息。
她打开手边的红色笔记本，轻轻翻到最后一页，在他名字的下面，有两行被她加上去的小字。
“你总说我跑步很慢，其实我也可以很快，比如后面有狗追我，或者，你在前面等我。沈煜泽，预祝两周年快乐。”
落款日期，四月一日，她提出分手的那天。
四月一日愚人节，所以，无论说什么都是我的谎言。
可是沈煜泽，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08
江沅脑海中上演过无数次与沈煜泽重逢的场景，可她从未想过，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会连见他的勇气都没有。
江沅摇头苦笑，当年终究是她伤他太深，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又怎么敢奢求他的释然。
所以，她又一次在他面前落荒而逃。
那晚江沅坐在宾馆的书桌前一夜无眠，谁知天色将明的时候她哭得累了，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已近正午。
江沅匆忙洗漱，赶到明大的时候，校庆已接近尾声。她凭着记忆走到学校礼堂，打算绕到后门偷偷溜进去，刚推开门，一道熟悉的倾长身影便映入眼帘。
沈煜泽懒懒地靠在走廊的落地窗前，微低着头，手上点着一支烟。阳光透过玻璃倾洒下来，在他周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给他的清冷气质平添了几分暖意。
刹那间，记忆中的人穿越了五年的时光与眼前的人重合，看得江沅一阵恍惚。她手下松了劲，身侧的门便自动合上，在宽敞的走廊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咔擦声。
沈煜泽循声望来，江沅如梦惊醒，慌神中对上了他的眼睛。手足无措间她转身欲逃，刚走出两步，他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江沅。”
江沅脚步一滞，立在原地，心跳如雷。
“我……”沈煜泽还想说些什么，才开口，礼堂内走出一位工作人员，堪堪打断了他的话。
“沈先生，校友交流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王教授请您进去。”
沈煜泽点头，匆匆灭掉手里的烟，再往前看去，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他低头苦涩一笑，转身走进会场。
江沅鼓起勇气重新走进会场时，正巧有一位学生模样的女生在向沈煜泽提问。
“沈学长，我可以问您一个私人问题吗？”
沈煜泽闻言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女生红着脸问道：“请问您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沈煜泽说。
台下发出一片欢呼声，女生继续道：“我曾经在校论坛上看过不少关于您的……嗯……‘花边新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在大学里和某位学姐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是最后却惨遭抛弃。您觉得，如果那位学姐知道您如今的成就，会不会后悔当初和您分手呢？”
沈煜泽轻轻皱了下眉，半晌无语。台上台下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就在主持人准备上台缓和气氛时，沈煜泽突然深吸一口气，重新露出了笑容。
“她有没有后悔和我分手，我不清楚。”他抬头在观众席上扫视一遍，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我只后悔自己当初没能拼命留住她。”
眼底的凄楚一闪而过，沈煜泽再次看向台下时，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所以啊，我要给在座的后辈们一个忠告，在大学里，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恋爱，二者都不能耽误。若是因为恋爱耽误了学习，进了社会便再没有能力维持爱情；若是因为学习放弃了恋爱，得到了再多，无人与你并肩也是徒增落寞。”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响起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江沅就在这久久不散的掌声中悄然离去，沈煜泽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沾了蜜的银针，刺在心里，又痛又甜，最后伴着回忆化作绵延的苦涩。
不知不觉间，江沅又回到了那条的梧桐小路。
她看着熟悉的星光球场和操场，耳边不断回响着沈煜泽刚才的话，苦苦支撑了她多年的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心里的防线彻底崩溃，江沅蹲在树下，埋头哭起来。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声“小心”，江沅只觉眼前一暗，便闻到了一股香皂混合着牛奶的香气。她缓缓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沈煜泽正站在她面前，手中握着一个篮球。
沈煜泽随手将篮球朝她身后的球场扔过去，然后将她扶起来，递给她一张纸巾。
“你没事吧？”他说。
时空转换，岁月更迭，他的一句问候隔了五年的时光，竟然再次以同样的方式送到她耳边。
江沅只觉恍然如梦。
见江沅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沈煜泽无奈抽出她手中的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着脸上的泪痕。
“刚才那个女生又问我，如果再见到你，我想对你说什么。”
“我想了想，想说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都不知道从哪句说起才好……”
“我想说，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我有好好学习，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我想说，在国外的时候我每天坚持健身，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没有发福败顶，更没有变成一个败顶发福的大叔。”
“我想说，在愚人节说过的话是不是可以不用当真。”
“我想说，江沅，如果我没有当真，是不是就可以算作，你还喜欢我？”
江沅脸上的眼泪越擦越多，她低下头，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得沈煜泽心疼不已。他上前一步搂住她，将她的眼泪尽数融在胸口。
过了良久，他听到她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沈煜泽，对不起。”她说，“沈煜泽，我喜欢你。”
一直一直，喜欢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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