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间看到一句话“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一时便起了疑惑,到底是孤独到何种地步,才会连用五个“独”字来表达这种沉重的孤独感。这种表达,似乎不亚于李清照无法用一个“愁”字来尽述满地黄花堆积的憔悴光景。一查出处,才发现这句话出自与李清照约略同时,能诗善词的钱塘才女朱淑真之手。不看还罢,看过之后心里便不禁对这个与易安齐名的才女疼惜起来。
朱淑真(约1135~约1180),号幽栖居士。据说她是才貌出众,善绘画、通音律、工诗词的大才女。无论放在何时,想来像她这样的女子必定是明媚动人的。然而她的诗词中尽是“多忧愁怨恨之语”,就连诗集也被称为《断肠诗集》。究其原因,皆因婚姻不幸,所嫁非人。导致她一生都受到感情的折磨。她的词,大多表现没有爱情的婚姻所引发的忧愁嗟怨和孤独寂寞。
传闻朱淑真生于仕宦之家,长于富贵之所,小时候的她应该也是喜乐无忧的吧。少女情怀总是诗,情窦初开的少女总对未来充满了幻想,这位幽栖的女子也是如此。在她早期的诗《秋日偶成》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满怀羞涩却又对未来满心期待的女子。“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只是那时的她未曾想到,未遇萧郎,倒遇非人。以致她为此幽栖了一辈子,孤独了一辈子,怨恨了一辈子。
拣尽寒枝不肯栖:朱淑真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她遵从父母意愿嫁给了一个文法小吏。奈何由于眼界学识品性的不同,丈夫的庸俗不堪让她最初分付萧郎万首诗的梦想成为幻影。她无法找到能够和她进行心灵对话的良人,无法诉说她的心事,只能将一切诉诸于笔端,大概只有在笔下,在纸上,才能让她尽情挥洒心中的怅恨与愁绪,只有在字里行间才能去慰藉她那无处安放的灵魂吧。
对于她,我是怜惜的,怜惜这样一个美好但又坎坷的女子。相比易安居士,我觉得她的遭遇更令人心痛。至少易安曾经得到过那一份美好,然而她从未得到过,还要在无爱的婚姻里困厄一生。在她的身上,充分证明了精神世界的门不当户不对对一个人的摧残,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断肠人在断肠处,满腹心事谁与诉。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怜惜的女子,在那个程朱理学兴盛,礼法森严的时代却能做出惊世骇俗之举,实在是令人惊异。“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大概是看透尘世,所以也不必拘于各种礼法了,亦或是心已无波无澜,所做一切只是顺心而为罢了。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何苦为浮名所累。
据说《生查子》里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其实并非出自欧阳修,而是出自她手。只是当时怕坏了女子风气,才说是欧阳修所作。由此想来,这样的女子不仅有才情,而且个性十足,因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她的行为不可谓不大胆。所以内心不禁又对她怀了几分赞赏之情,也许这样一个敢于冲破封建礼教藩篱的女子是令人钦佩的,正如后期也所嫁非人的易安居士,明知女子主动合离休夫会身陷囹圄,却还是勇敢的迈出了那一步。
古人常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而她却是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在那个孤立无援的境地,她以自己的幽栖与不幸的婚姻极力抗争,哪怕孤独无依,哪怕遍体鳞伤,哪怕芳魂无处可托。宁愿一个人独来独往,黯然神伤,寒灯剔尽梦难成,也不愿迎合世俗,委屈自己的才情与心意。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减字木兰花·春怨》
其生不幸耶!生于偏安一隅的南宋;其死亦不幸耶!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就连她的诗词遗稿也被付之一炬,事迹声名,湮没不彰。大概这知音难觅的世间是她不想留恋的,所以才会不能葬骨于地下,只剩一缕芳魂游荡于天地之间。想来她如果能够将就,能够忍受丈夫的庸俗,也许生活也能够继续下去吧。奈何堂堂才女,岂可为了将就二字去委屈自己,如果那样的话,那她就不是那个令人怜惜的才女了。
幽栖幽栖,拣尽寒枝不肯栖,就像那涧边生的幽草,令人独怜!唯愿你最终能够寻觅到你的幽栖之所,在那方自由的天地里,可以找到与你共剪西窗,共话桑麻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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