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我遇到一个女孩。
记得那是九月底的时候,阳光终于开始变得温暖而不是炙热,走在路上迎面吹来的风也开始带着凉意,翘首以盼了将近四个月的秋天终于到来。在这个气候恶劣的城市,只有秋天能让人感到舒适,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既不会稍微动一下就满身是汗,也不会冷得缩手缩脚,无论做什么都很舒服。而我在这样美好的季节里与她邂逅。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着蓝白格子的连身长裙,蓝是天空蓝,白是云的颜色,远看就像是一片天空落到了地上,并且在地上慢慢走着。那时我正准备从左边的门走进食堂,而她刚好从右边的门出来,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好清新的打扮。
那时我就在心里这样感叹道,可是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我都没有看清她的样子,脑海里只剩一片蓝白相间的布块。我把这当做人群中常有的擦肩而过,也许下过两三场雨我就会忘掉了吧。
第二次,没想到我又在回学校的地铁上见到了她。她穿着深蓝色的裙子和款式有些陈旧的白色平底皮鞋,一手握着一个不知什么品牌的饮料瓶,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没收好的伞。她似乎正陶醉在耳机里的歌声中,我从车窗里看到她闭上眼的专注神情。下车后,我看到她往附近另一所大学的方向走去,当她消失在分岔路口的另一端的时候,我意识到,我不仅没有忘掉她,甚至还有些不舍。可是我立刻又觉得这很不靠谱,甚至都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啊。
第三次见到她是在水果店。那天,我买了三个苹果,当苹果放在电子秤上显示重量的时候她就出现了,那次她穿了浅蓝色的连衣裙,就是晴天时天空的那种蓝,取自行车的时候我故意放慢动作,想看看她买什么水果,没想到她也买了三个苹果,我也是,我每次都买三个苹果……
多美妙的巧合,我可以确定她也是我们学校的了,而且可能也住在这个宿舍区。可是我又开始有些担心,担心不一定还能再见到她。
但是,我真的很幸运。
第四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和另一个女孩走在一起。我在后面,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她笑着说:“喂,你知道吗,我会很多门外语!”
“又吹牛,比如呢?”
“比如,普通话啦,英语啦。”
“等等,普通话也算外语吗?”身边的女孩打断她。
“读大学以前都说家乡话啊,所以普通话也算外语。别打岔,等我说完。英语啦,法语啦,韩语啦,日语啦。”
“会这么多啊!”身边的女孩显然故意装出钦佩的样子。
“嗯,对了,泰语也会一点点。”说着双手合十像电影里的泰国女人那样说着“萨瓦迪卡”。
“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呢?”
“都只会一点啊。”
“那怎么能说会很多门外语?”
“外语嘛,就是外行的外喽。”
说完两人都笑起来,我在后面一路听着,也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她个性也这么可爱。
我对自己说,如果第九次见到她的时候,心中仍有这样的好感,我就要与她相识。
可是第五次见到她以后,我又有些动摇,那天晚上,我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她和另一个男生走过来,那男生比我高一个头,走近的时候,我听到他们的对话。
“听人说那天看到你和一个男生一起吃饭了。”
“嗯。”
“而且好像还不止一次。”
“是啊。”
“好好发展吧。”
“我们经常一起吃,是一个实验室的师兄,还有其他几个师兄也一起呢。”
“呵呵。”
不知道她们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忍不住想,这么好的女孩,会不会已经有在交往的对象了呢?
在图书馆的文史哲阅览室,我第六次遇到她。那几天,我总去那里看山本文绪的“三十一岁又怎样”,每天,我拿了代书板,放下书包就到日本小说的那个书架插入代书板,取下那本小书。可是那天我去的时候却发现那本书不在了,还有放在一起的其他几本山本文绪的书好像也被人取走,我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会像我一样喜欢读山本文绪呢。于是我就随手拿了另一本书在那书架旁读起来,站累了就垫个本子坐在地上。直到中午,那个同学终于来了。原来是她,那个女孩,她慢慢地把书一本一本按序号放回原位,我第一次离她这么近,我看到她额前的刘海长短有致地垂下来,形成自然的弧线。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假装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可是她一走我就开始后悔。
万一我和她没有第九次相遇该怎么办?
去照相馆洗照片的时候第七次见到了她,那个老师傅正在美化她的证件照,所以我是在电脑屏幕上再次见到她了,她穿着正装,难道是明年毕业正在找工作吗?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老师傅觉得正装很帅气,所以每次都会习惯性地把证件照P上正装。
第八次,我在社团招新的时候遇到她。那天的天气真好,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冷,但是阳光很充足,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可以脱去外套了。我从图书馆回到宿舍区的路口,新生军训的阅兵式刚刚结束,穿着迷彩服的大军向这边涌来,然后又散布到各个社团的摊点。
她在陶艺学社的桌子后面坐着,桌上放着几个还未烧制的半成品。她一边看着书,一边用手抚弄自己的头发。旁边放着吵闹音乐的吉他协会和舞社都围满了人,她那里却安静的有些格格不入。
我想,这次我应该认识你了。
但是我立刻又给自己找了一堆借口,于是回去睡了个午觉,然后洗了脸,换上精心搭配的衣服,想好以要报名加入协会的理由找她要电话号码。
等我走过去的时候,坐在那里的却已经是另一个女生。
第八次见到她以后,我的心情变得很复杂,既担心,又期待,因为我也许真的只有一次机会了,但是当我换一个角度来看的时候,又觉得还好,因为按照我和自己的约定,下次再见到她就能和她认识了啊。我一直都是言出必行的人。
我开始等待幸运女神的最后恩赐。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总是不停东张西望,扫视每一个人,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探测器一样。可我同时又有些担心,自己这么刻意会不会反而找不到她了呢?
没有办法,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连自己一向擅长的假装淡定都做不到。
这样又过了一周,当我准备把这个希望当作上帝给我开的又一个玩笑放弃掉的时候,我们的第九次相遇终于发生了。
我对她说:“你知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怎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的吗?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一小块天空和一小块云挂在那里,挂着挂着就睡着了,然后落到了地上,他俩牵着手慢慢走着,他们在想,该怎样回到天上去呢?然后,走着走着就幻化成了你,你就像一朵洁白的云一样出现,就像那湛蓝澄澈的天空一样朝我走来。你,就是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这次我终于说出了自己已经在心里反复温习过好多遍的俏皮话。
可是,这只是一个梦。
那天半夜,当我醒来,梦里那甜美的余味渐渐散去,我看到枕巾上那被透进窗的月光照得晶莹的口水时,恨不能一掌拍死我的枕头。
深秋了,从宿舍到操场的杂木林里落满了各种树叶。那以后的半个月里,每天吃过晚饭我就去那里散步。浅淡的夕阳穿透西天遥远的云层,从枝叶交错的缝隙洒落下来。陪伴我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和起风时在树林里飘来荡去的沙沙声,我抬头看天空中一瞬而过的飞鸟,安静听风的声音,脚踏厚厚的落叶,心中回想着和那个女孩的“九面之缘”。第二次见面我就该对她说那番话不是吗?我的懊悔那般沉重却又毫无分量,命运对我已经如此慷慨,是我自己对自己做了残忍的事。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啊。这天,为了去听中文系的文学讲座,我起了个大早。坐在食堂边的奶茶店一边吃拉面一边喝热牛奶的时候,店里正放着一首名叫“昙花”的歌。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雨,我伸手去摸书包,还好我每天都带着伞。然后我抬头看窗外,四处奔跑躲雨的人群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她,她穿了淡黄色粗织毛衣和黑色长裤,胸口还别着一朵大红色山茶花似的饰物,双手放在头顶挡着雨,我再仔细看了一眼,是她,没错,她快要到奶茶店了。这次我没有给自己任何的反应时间,断然放下吃了一半的面撑开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去。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就在店门口,我把伞撑在她的上方。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满脸的傻笑,牙齿上可能还沾着一颗葱末,然后我说:“同学,你去哪里啊?我顺路。”
我听到身后传来店里的歌声:
昙花虽一现,芳香还在指尖,
爱就是不必说抱歉,用飞花的坚决划下句点,
遗落过昨天,别再错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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