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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门前的绿化带上,种的是芝麻,时值二零零七年八月中旬,早间的风有初秋的凉意。顺着莫愁大道再往前走几步,是国土资源局,再往前呢,是公安局。无一例外的,这统共不足百步的办事处门前统一都栽种着芝麻,绿油油的株苗,饱满的蒂结,雪白的花儿。百米之后,能看见广阔天地,灰色的天空正孕育着秋天的第一场暴雨。
一,民政局,二零零七年
值班员张红:(忙按下暂停键,是张宇的《给你们》,甜蜜,期待的看着来人)你们好。
男:你好,我们……
女:离婚!
张红:(心刺痛)结婚证怎么都撕烂了呀?
男:(抢着)是我,我撕的。
张红:(迟疑了两秒,十分不情愿地盖好章)好了。
男:好了?我们……哎你去哪儿?
女:(含泪)关你屁事?
张红:(后悔)哎等等,你们为什么离婚啊?
女:(疯狂地)过不了了,过不了了。
张红:(紧张)都这么说,哎别动手,想想,想想当初为什么结的呀?
男: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女:(瘫坐在地,摸着肚子)你,你禽兽。
张红:(惊讶)怀孕了?那,那你们不能离。
女:离,我今天必须跟他离。
张红:你别激动,我这儿管不了你们,得去法庭。
女:(默念)周哲,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懦夫。
周哲:(不解)骗子?我根本就没打算结婚。
女:那你当初为什么要下聘礼?
周哲:为什么,我有什么选择?
女:(冷笑)选择?都什么年代了?没人逼你。
张红:(手机莫名响起来)一定是特别的缘份才可以一路走来变成了一家人他多爱你几分 你多还他几分找幸福的可能……喂,老公,没事没事,我在办个小案子。
二,公安局,二零一二年
值班警察吴胜:(不耐烦)快说,孩子藏哪儿了?
周哲母亲:(无辜地)警官哥,我都跟你说了,我没有藏起来,都没有这么个人,怎么藏?
吴胜:少啰嗦,今天要是再不坦白交代,有你好看的,你说你都有个孙女了,也不劝劝?
周母:(拼命点头)劝的,劝,我儿子最听话了,不敢要的。
吴胜:(轻蔑)哼,你劝?你巴不得他给你生个十个八个孙子,快说,新生儿哪里去了?
周母:(渴求地)警官哥,我都跟你说了,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都跟你坦白从宽了。
吴胜:(扔掉才抽两口的烟头,准备动手)坦白,你这叫坦白?我要是信了你,谁信我?我让你嘴硬。
周母:(满含泪花)我对天发誓,老天爷警官哥,我没有藏孩子,她这一胎就生了一个,流产了,不信你去问……
吴胜:小聂,给我打。
实习警员聂章:胜哥,她都一把年纪了。
吴胜:(动手)快说,孩子藏哪儿了,快说。
聂章:(想去阻拦)胜哥,胜哥。
周母:(硬扛着,嘴里含着血)警官哥,我都说了,噗……
吴胜:(点烟,摇头,哈哈大笑)演的跟真的似的。
聂章:(满头大汗)胜哥,她……
吴胜:死不了。
聂章:她怎么了您这么打她。
吴胜:(愤怒)你说什么?
聂章:(十指全开)她没动静了,胜哥,她没动静。
吴胜:(镇定)死不了,要死也不是我们来收,有人收的,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要嘴硬到什么时候,让开。
聂章:胜哥!她死了。
吴胜:她自找的,一命抵一命,嗯?
聂章:我的宝贝宝 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吴胜:(扬起手,把手机狠狠扔出去)该死,小鬼小鬼,我让把你审讯时把那该死的手机给我关上。
聂章:胜哥,是嫂子。
吴胜:喂,老婆,怎么不打我手机。
电话:哦,是啊,有个女的总说,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吴胜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还要不要我们娘俩了?
三,国土资源局,二零一四年
周哲:(巴结)孙书记,拜托你了,记得帮我去给科长说说。
孙涵书记:(义正言辞)怎么说?你让我怎么说?
周哲:照实说。
孙涵:哦,照实说,说你现在一家五口,老房子塌了一边,挤不下,要动田地?
周哲:书记,那块地我们多少年都不栽种了。
孙涵:(拿指头挠头)周哲老弟,这事我说了不算,上头有规章制度,你别害我知法犯法。
周哲:(苦笑)怎么就知法犯法了,你是书记,你不管我们一家老小,谁管?
孙涵:你别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别耽误我去交材料,你放开。
周哲:孙书记,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孙涵:一定要帮?
周哲:是。
孙涵:(感觉到威胁)怎么,还耍无赖了?
周哲:(坚定)当初我妈的事,我要是抖出来呢?
孙涵:(绝望)畜生!你抖,你抖出来只会让你更被动,你超生在先,还一超超一对,这你说说,这犯法了,谁拦得住法?
周哲:(准备下跪)孙书记,我求求你。
孙涵:周哲,你干什么,给我起来,别在这儿丢人……你求我我也没用,我要是批了,我这书记也别当了。
周哲:(看到了科长)科长,科长!
谬科长:(喝一口茶,吐一口茶叶)你们这是干什么?
孙涵:(用手里的茅台酒拦住周哲)科长,是这样,我……走,去您办公室说。
谬科长:(讥笑)怎么,又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就在这说。
周哲:(做了一个迅速从腰上掏手机的动作)我就知道你也不是……手机响了,铃声大作,机关枪声四起,go go go,fire in the hole……
谬科长:(见势)快趴下,他有枪。
周哲:喂……
四,民政局,二零一五年
值班员张红:小花儿,快过来到这儿来玩儿,妈妈都看不见你了。
小花儿:妈妈,妈妈,门口有人打架。
张红:(差点从窗口冲出)喂,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简玉:我要跟他离婚,今天要离不了,我就去死。
周哲:(陪笑)老婆,你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张红:(胸有成竹地)你们,都冷静冷静,小花儿,去给我拿两个纸杯过来。
小花儿:好的妈妈。
周哲:老婆,我改,我一定改。
张红:(试探)哎,你是不是又打她了?
简玉:(面目表情)就他?试试。
张红:那又是闹的哪一出啊你们?
简玉:(直戳男人的脑袋)他一生就吃了这一对拳头的亏,才放出来,这才几天,把别人鼻梁骨打断了。
周哲:老婆,别到处跟人说,我改,我一定改。
简玉:狗还改得了吃屎?
张红:(忍俊不禁的笑)哎哟,都老夫老妻了,你们到别处去显恩爱去,那人怎么样了?
简玉:讹上了,倾家荡产怕也赔不干净,不过了,给我们办离吧。
周哲:(终于抬起头)你听她瞎说,他敢,老子要他的命。
简玉:说改的呢?你改你娘个腿。
周哲:你提妈干嘛,那个狗日的拖欠工资,我还不能去要了?
张红:好啦,快回去吧,你那双胞胎该放学了。咦,我花花呢?花花?花花……聂章,聂章,你快过来,花花不见了……
简玉:(一巴掌甩在男人脑门上)快去帮忙找啊,还愣着干什么?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挫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喂,谁啊,谁啊,有胆子打过来没胆子说话呀?狗东西。
五,二零一六年,国土资源局
谬专员:(谨慎地)周哲,这次这块地就按原定的规划去执行,不是都说明白了吗,你还跑来干什么?
周哲:谬总,这事不好办。
谬专员:有什么不好办的。
周哲:(叹气)书记家的三间联排的屋子还矗在那儿,挖土机不敢动。
谬专员:有这种事?那书记谁啊这么大的本事?
周哲:孙书记,孙俊。
谬专员:谁?
周哲:孙涵他堂二哥,孙俊。
谬专员:岂有此理,怎么,他孙涵老书记芝麻粒儿大的官,退了休还玩起花样了?
周哲:(激动,比划)是个,谬总你看这块地要是全部种上蓝莓,亩产值至少是这个数。
谬专员:别打岔,我问你,这个孙俊凭啥有三间联排的房子,嗯?
周哲:他生了仨光杆司令。
谬专员:还青天大老爷呢,走,瞧瞧去。
孙涵:谬专员,您在吗,您把门开开,我有话想跟您汇报。
周哲:(悄悄地)谬总,我先躲起来。
谬专员:哎哟,您老请坐,今天刮的什么风啊?
孙涵:顺风,顺风,专员,我要跟您汇报个事啊。
谬专员:别着急,来,您请坐,喝杯茶先。
孙涵:(焦急)谬专员,是这样,我们村那个周哲您还有印象吗?
谬专员:说事。
孙涵:(语无伦次)他……勾结外商,骗村里的扶……贫款呀。
谬专员:老人家别着急,好好说话。
孙涵:……
谬专员:你这我没办法,你不说清楚我只有让您回去,什么?多少?
孙涵:每亩地至少是这个数,一共有地……
谬专员:哦,老天,是地啊,哎,我听说您老堂哥还占了好几亩农用田,就是那个……新上任的书记?有没有这个事?
孙涵:(放声大笑)哪儿能啊,那是祖传的房子。
谬专员:您真逗,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您等等,我接个电话,嘘,是局(简)长(玉)。
六,二零一七年,公安局
值班警察聂章:你俩谁先说?
周哲:(拦住吴胜)我先说。
吴胜:(奋力一把推开周哲)凭什么,你打人还有理了。
聂章:别吵,胜哥,你先去洗手间洗把脸,你脸上全是血。
周哲:(冲过去就揍)操你妈。
聂章:(护住吴胜)周哲,住手!
吴胜:(边哭边骂)畜生,畜生。
周哲:(拳打脚踢)我要你的命,你这个狗日的孬种。
吴胜:(扯掉上衣)来呀来呀,杀了我,嗯?快来呀!
聂章:(对讲机呼救)紧急呼救,带上武器。
周哲:我叫你笑,我叫你笑,笑啊,再笑一个我看看……笑啊你怎么不笑了?
吴胜:(抱头痛哭)畜生,畜生。
周哲:(用尽全身力气)畜!生!
聂章:(对警卫员)弄他。
警卫员:弄谁?
聂章:我叫你弄你就弄,别管弄谁。
警卫员:这……
聂章:(抢来电棒,疯笑)我叫你们打架,我叫你们打,来呀都给我站起来接着打呀。都熄火了吗?熄火没有?
吴胜:小章你给我住手!
聂章:(惊住)说,为什么打架?
吴胜:(奄奄一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聂章:你,说,为什么打架?
周哲:警官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就烦,真的。
吴胜:小章啊,你要给我……主持公道……噗……
聂章:(再次疯笑)天啊,你笑他,你为什么要笑他?
吴胜:我没……
聂章:都给我滚蛋,滚!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滚,带着手机通通给我滚。
民政局门前的绿化带上,亮的是路灯,时值二零一七年八月中旬,夜晚的风有初秋的寒意。顺着莫愁大道再往前走几步,是国土资源局,再往前呢,是公安局。无一例外的,这统共不足百步的办事大厦门前统一都亮着路灯,直挺挺的灯柱,饱满的灯罩,惨白的灯光。百米之后,再不见广阔天地,灰色的天空正孕育着秋天的第一场暴雨。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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