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纤夫(五)

作者: 清风明曦 | 来源:发表于2016-07-14 21:17 被阅读86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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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船

    俺爷正在船头搌船,见俺妈从坞头里出来了。“爹,你忙着哩啊!”俺妈头回叫,这嘴还有点打别。

    “是哩哦,赶紧上廒里去,外先冷,招捂着点,杆上滑”。俺爷对这第二哩儿媳妇可满意,人长哩铁不说,老实,不会曲啦弯哩。这嘴上把不住多安排了几句。

    俺妈才到船上,看着啥都新鲜。啥东西都跟原先不一样了。家,是水上哩船,以后走路都得小着心了,她知道自已不会水。

    船仓中间竖着一根长木柱子,上面挂了一大块摞满了补丁的白篷布,被风刮哩鼓囊囊哩。

    俺妈沿着船杆往后走,看见了俺奶奶,她坐在廒顶子上正看舵哩。

    “娘,你也起来了猛?”

    “俺斗没睡觉,前半夜刘军看舵,俺木楞了一会,后半夜俺值哩班”。俺奶奶说完停了一下又接着说:“走船不斗是这,没明没黑,人歇船不歇,有再当紧哩事,船也不等人。”

    俺妈实在,也不知道接啥好,没吭劲。

    太阳已露出了鱼肚白,河水都往上冒着雾气,河两岸哩野草棵子被烧哩这里一片黑,那里一片黑,从远处看象一块块疤拉。

    河那沿,两条船前头,都得有几个人在拉纤。那几个人都勾着头,他们哩身子都往前倾斜着,一根可长哩纤绳绷哩紧紧哩。船头上有俩小孩坐在那玩,俺妈看见了,直害怕。

    “咦,他大人咋恁放心诶,叫他俩在那玩,这要掉到河里咋弄?”

    “他俩身上栓哩都有带子,掉不到河里,那不是大人顾不上看,没法了,才栓到船前头。”婆媳俩她问着她接着。

    这时,河中间棹过来两只并到一块哩两头尖哩独木舟。一个男人站在两只小船哩中间搭哩木板上,船哩前后分別拦腰绑了两根木棍子,木棍子上站了几只黑色哩鱼鹰。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长竹蒿,左右翻飞,用劲拍着水面,嘴里大声哩吓唬着,好叫鱼鹰下河去逮鱼。

    “娘,娘,你看那是啥?”俺妈没见过,忍不住喊了出来。

    “那是鱼鹰,光管逮鱼哩。”俺奶奶早斗见怪不怪了。

    只见那鱼鹰钻到水里,汔个猛子,嘴里叨着一条鱼,上来水还没抖干净,那男人一把抓住鱼鹰哩脖子,提溜起来,从它嘴里掏出一条鱼扔到了仓底子上后,又把鱼鹰扔回到了河里,那动作直熟练哩很。

    俺爷搌完了船,叫墩把搁河里涮了涮,提溜上来,用劲拧干后,搁在了瓦楫子上,走过来对俺妈说“去,你跟恁娘上廒里做饭去吧!我看舵。”

    廒里头哩摆设也很简单,仓底子上铺了一层黄板,一踩斗响。跟楼梯对着哩地分支起一张床,床上叠着两个印花哩粗布盖队。床底歇堆着烧锅用哩劈柴、树叶子、草棍子。在右窗户下边有一个用泥巴糊哩地锅,旁边还有个风掀,离风掀没多远有个盛水哩木桶。

    在靠近左窗户下边搁了一布袋面,一布袋大米,一个大木盆里搁了块木槎板和一个木棒捶。两个封口哩坛子,一个小方桌,几个小板凳。在楼梯下角落里搁了一个系着绳子哩木罐子,那是解手用哩家伙。一个廒里搁里怪满堂,反正吃喝拉撒都呆里头。两个窗户也被烟熏哩曲黑。

    俺妈看那水桶里哩水也清娄娄哩,斗是不知道是河水还是井水?

    “娘,咱吃哩哪里水诶”?俺妈烧着锅忍不问。

    “河水”,俺奶奶接了一句。

    “那干净猛?”俺妈有点不信,这屙了,尿了都往河里倒,还吃河水,这咋能吃下去了。

    “那咋不干净诶,眼不见为净”,俺奶奶不当回事。

    俺妈没接腔,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吃河水,可有啥法哩?生活并不是人人都能作得了主哩。她不敢往后想,往后哩日子比树叶还稠哩,想多了叫人恶酥。

    饭可简单,烧一大锅稀饭,馏一箅子馍,腌哩有咸菜。

    俺大也起来了,下了廒,挠着头皮怪不好意思:“娘,我睡着了”。

    俺大平常没睡过懒觉,夜里经常值夜班拉纤,好叫俺三叔多睡会。在他心里,自已长大了,斗得孝敬老哩,能多掏点力斗多掏点力,好歹不想叫爹娘抻手。再者说,他大哥不呆船上,自已理所应当要带个好头。既使白哩睡觉也都是囫囵身睡,连衣裳都不敢脱,要是有个啥事,起来哩也快。夜个走路累了,没想着睡过头了。

    俺奶奶盛着稀饭,拿眼瞄着俺妈说了句

    “那吃饭吧!”好像在对俺妈说,你还杵在那干啥?还不盛饭,没眼色。

    俺妈还摸不着势,慌里赶紧接着碗,放到了小方桌上,酱豆子搁好,筷子摆好,馍端上去。俺奶奶不先端碗,俺妈不敢端。俺奶奶不先坐,俺妈不敢坐。

    知道是河水做哩饭了之后,俺妈吃哩可少,直显干约。

    吃罢饭,俺大棹着划子去换俺三叔跟刘军上来吃饭,走着船,紧张哩很。

    等到他俩吃罢饭,俺妈刷了碗,抺了桌子,拾到好了,斗上船头看景去了。这呆家里忙活惯了,猛一闲下来怪不得劲。这才来看着啥都稀罕。

    俺大跟那仨人在上沿正拉着纤,那根可长哩缆绳,随着他几个走路哩劲一晃荡一晃荡哩摆动着,好像在向人诉说着拉纤哩不容易。

    风大了,篷随着风哩势头来回变换着,空船也走哩快了。波光粼粼的河边有几只水扁嘴在戏水游玩,听到拉纤哩脚步声一响,它们就惊恐地四散飞走了。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俺妈身上,晒困了,她下了坞头木楞了一小会。

    醒来时,已到晌午头了。俺奶奶已经做好了饭。俺妈吓哩不敢看俺奶奶哩脸,小声说了一句;“娘,我睡着了。”

    俺奶奶没说难听话,斟着脸说了句:“吃饭吧!”

    闻着芝麻叶面条哩香味,真饿了,直吃了两碗。吃完了,才想起来是河水做哩饭。哎,斗这吧!吃了斗吃了,这往后哩日子比树叶还稠哩,要不吃饱,咋干活?她想通了,人节能吃,她也能吃。

    “一会儿,你叫那面轧轧蒸馍”。俺奶奶命令下来了,说完话走了出去。打断了俺妈哩思绪。

    一说到做饭,俺妈心里斗发愁,她呆娘家没做过一顿饭。俺姥娘哩眼不利亮,近近眼,看不见。俺妈长到八岁斗学纺花、织布,十五岁学做衣裳,做鞋。家里缝缝补补哩针线活都是俺妈哩。

    逢到哪天她想做个饭,她爷一吆喝:“叫恁娘跟恁婶子做饭去,你做活去。”她爷命令一下,她娘跟他婶子一个锅底歇,一个锅当上,俺妈斗赶紧回到屋里做针线活,谁也不敢打他哩别。这要说不会做饭,多显赖诶。眼看着这一盆发面作了难,哎,这时候只有硬着头皮干了。

    馍蒸熟了,洋碱没轧开,馍上哩一个个黄点子,看着直扎眼,俺妈吓哩心扑扑乱跳。

    俺奶奶下了廒,一眼看见了刚掀哩馍:

    “你看你蒸哩这馍,碱都没轧开,你斗不会化成水猛”?俺奶奶哩脸耷拉多长,抓起一个馍,气缸缸哩走出去。

    俺爷看俺奶奶嘟噜着脸,“你又咋卓咧?”

    “你看看,这才蒸哩馍,叫人咋吃”?抻手递过来一块。

    俺爷接过馍斗往嘴里填,说着“只要蒸熟斗粘,咦,还怪香哩。”

    俺奶奶气哩白了俺爷一眼,叹了口气:

    ”哎,长哩铁有啥用诶,连个饭都不会做。”

    “不会做,她慢慢哩学,还是多难哩事猛?”俺爷单意哩说着轻年哩话,好叫俺奶奶白生气。

    “咦,你还怪会跟恁儿媳妇娄类。”俺奶奶撇着嘴,次闹着俺爷。

    迒上歇老,俺大拉纤回来了。跟俺妈商量:“你看咱爹跟咱娘年纪大了,拉不了纤了,明个你也下去拉纤吧!到做饭哩时候你再上来,你看中不中?”

    “中,俺下去拉纤,谁愿意吃白食诶。”

    俺妈没打别,斗愿意了,谁想看人哩脸色诶。

    “你看你说哩啥话,啥吃白食不白食哩诶,能是人节?今个咱早些睡,明个好拉纤。”    

    说完,吹灭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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