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身处北方就是要经受冬雪的洗礼。
它造访大地时,不带烟火气。造物主为了突现神迹,把它雕琢得造型别致而又富有规律。如果随机取出一朵,把视觉幻化成放大镜,把雪片放大、放大、再放大、放到几百万倍,会看到一个小世界,六边形的、诗意的世界。
艾莎公主的世界,当她甩开头上的发带,披散一头美好金发时,雪渗入皮肤,她在冰雪上建立自由意志的堡垒,她在冰面上如飞鸟舞蹈。冰的蓝、雪的白、明媚的她,旋转交织互动。风声掠过发梢,她手一扬,摆脱身份,挣开束缚,万冰齐放,世界归零,冰雪承载情感。
扑天盖地的冰雪收容了尘世所有的不完美,雪似乎和节日有着无法拆解的奇缘。
冰冷的雪,温暖的节日,对比强烈。正是这种对比,更加让人感觉节日的可贵。旧日里,这是享受冬藏的丰厚飨宴期。雪帮人们收藏猎物,收藏牛羊肉,收藏相思意,收藏各种糟心事,也帮我收藏了一个有关雪夜的故事。
那场雪,出奇的大,现代的人无法感受雪过膝的趣味。而那天,正是这样的影像,暖橘色的路灯打在雪影上,被映成了丝绒似的暗橙色,有种奇异地错觉,雪是暖的吧?
虚妄的暖与现实的寒,交织在一起,容易让人产生错位的颠倒感,某个午夜,有个挎篮子的小女孩,也有同感。
而天上仍在泼洒的晶莹,继续失足下落,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我那时感受不到这种韵味,我的人生还长着呐,那时候真是年轻啊!只顾着成长,想着做个自由的大人。
我在车站已经等了一个小时,跺跺脚,眼睫上的雪再次融化,化成雪珠再粘上一片雪花。若不是一直在移动,车站上便多了一座雪雕。曾有个人陪我等车,但是他走了,路上没有人没有车,只有簌簌飘落的雪花,和我脚下吱嘎响起的踩雪声。
刚才不舍得打车,现在那握在手里湿热的五元钱,已发挥不了用处了。我暗暗叹口气,把肩上的包拉了拉,启步向前,任雪把我的一条腿吞没,再吞没第二条。然后如同拔萝卜似的拔出一条,再拨出另一条。
这种难得体验的游戏,变得有趣起来,一边对抗雪的亲密接触,一边脑子想着今天晚上回去要换一本挂历了,明天还得上班,工资也得上缴,冬鞋不是我选的,这个红在雪地里进出,是张爱玲笔下旧衣服般的冻牛肉色……
疲、累、饿、委屈,如那条看不见头的路,无限延伸在地平线上。我走着,看不到人,我走着,那么静,绝对空无的静,似乎少年时,总是感觉无边的静。
那种静不能与人分享,那种静安全而能保护我,那种静绵延虚空,衍生出我笔下流淌的文字,那种静把我和家人分割成两个世界。那种静没有人能打破,我享受着这种静直到现在,直到它能够随心所欲幻化出一个又一个艾莎的世界。
只是当年的静啊,还潜藏了一些悲哀,那些悲哀牵引着雪花,带着孤勇前行,混合地渗入我的衣料,融进我的皮肤、胸腔、心底,扭绞成一根针,缝在我的心脏上,精致而耐心地缝合成一道疤,那疤痕不得不停靠在那里,不得不提醒我,一个人可以战胜身边所有的事情,能够。
我没有想像那个小女孩一样的结局,大概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我到家了。家中灯光大开,家人们在谈笑着扫舍,我如同解冻的鱼一般,软绵绵立在门口的时候,有人告诉我:鞋子脱外边,刚擦完地,别让雪水迸溅到地面。
我讷讷地照办,讷讷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当看到外套上居然还有一朵雪不肯融化时,轻轻拾起,它脆弱地在我的掌心中变得透明,像艾莎的小世界,就那么消失在眼前了。我扎起头发,拿出包里的工资,推开门迎接看到钱的笑眉,然而那眼睛中的雪花怎么能藏得住呢?
雪的记忆是多重的,是川端康成笔下的《雪国》,鲁迅笔下的《雪》,梁晓声的《今夜有暴风雪》,后来想起那夜的雪,并不是什么注定走入坎坷人生的序章,只是一场普通的雪罢了,北方的朋友都会遇见的雪而已。
齐帆齐28天写作成长营 第(19)篇147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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