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明珠

作者: 乌衣斋 | 来源:发表于2019-06-18 16:28 被阅读4次

    文 / 素月含烟

    1

    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渐渐被绾起的发髻,不由暗暗心酸起来。

    她今天就要远嫁了。

    “公主可收拾好了,喜轿已等着了,可切莫耽误了时辰。”

    “嫲嫲放心,公主已梳妆完毕,还请嫲嫲稍候。”说着婢子已向喜娘手中塞了些银钱,并道了声谢。

    喜娘掂了掂手中银钱分量,心满意足的走出门去等候。

    待喜娘出去,婢子回头拿了龙凤呈祥的盖头给她盖上,随后扶住她说到:“公主,我们该动身了。”

    她顺从的起身,踏出闺房,坐上花轿,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亦丧失了灵魂,只痴痴的望着花轿,一动也不能动。

    身旁侍从见状提醒到:“王爷,时辰到了,该启程了。”

    他讷讷的应了一声,翻身上马,一路策马狂奔,后面的人几乎跟不上他。

    他不想瞥见后面那刺眼的鲜红,亦不想砸泪下来。

    身后的姑娘和他那般情投意合,可王兄却抢先一步娶了她,最终他只能来迎亲,然后将她送入别人的新房。

    送嫁的队伍走了三天,终于走到了大漠。

    元麓掀开轿帘,伸出手来。

    她牵住那只手,盈盈下拜到:“参见王上。”

    元麓并未叫她起来,而是问她:“公主叫敦柔?”

    “回王上,敦柔是妾的封号,妾叫琉璃。”

    她刻意伏小做低,是尽了和亲公主的责任。可他看在眼里,却不觉一阵疼痛。

    过了片刻,元麓掀开她的盖头,带她走到众人面前,任子民朝拜。朝拜结束后,就是入洞房的时候了。元麓忽牵着她走到他面前,说到:“此次迎亲,辛苦王弟。”

    “臣弟职责所在。”他抱拳回话后看了看她,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打开,对她说:“还未来得及恭贺王嫂大喜,这是臣弟小小心意,望王嫂笑纳。”

    那是两颗绝世夜明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垂着眼睑低低道了声谢,收下了。

    元麓没说话,牵着她走了。

    她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闻到她身上清冽的香气,忽然想起从前她站在花间对他轻笑,他牵住她许诺会娶她。她娇羞笑着,忸怩的说:“你这人坏的紧。”他看了发笑。

    可如今一切物是人非,她再不会轻唤他一声“元夕”,往后便只是王嫂与王弟。

    终究是走远了。

    2

    第二日晨起,元麓照例饮茶舞剑,全然不顾被折腾得一夜没睡的她。

    他在她房门口守了一夜,何尝不知这一切,他又何尝不知她初来乍到时元麓只问她名字却不叫她起身是故意为难。他知晓元麓娶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他,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只能暗暗咬牙。

    好在日子倒也如流水,转眼已是小半年过去。期间她几乎日日躲在房里,他也只宴会时见过她几面,从她苍白的面容看来,她过得并不很好。

    原本这样平平静静的,也许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可命运就是这样弄人,她的父亲突然因病离世,又没有留下诏书,于是国家陷入混乱,偏此时外敌来犯。内忧外患,一时情况十分紧急。

    她在塞外正忧心不已,忽想起带来的嫁妆中有父亲特意留下的东西,打开来,发现是一块雕琢的玉,上面隐隐刻着些字。待细细读过后,大喜,于是跑出去找到元麓,请求让她回去,拯救自己的国家。

    元麓欣然同意,并只派他贴身保护她。

    她深知元麓生性狡猾,此举必有诈,于是刻意疏远他。

    车行到边疆时便停住了,因为前方战乱,无法通过。

    她看着满眼破败,悲从中来,并未注意到飞来的流矢。而他拔剑已来不及,于是干脆挡在她面前,生生用身体受了一箭,然后受到箭的冲击,扑倒在她身上。

    她腰间的明珠撞入他胸膛,也染了血色。

    她从没想到他们再次拥抱会是这样,但她已来不及多想,因为他身上的血汩汩流出,已将她的肩膀打湿。她有些慌张,失声叫到:“元夕,你怎么样?”

    他没回答,而是咬咬牙拔出箭,鲜血飞溅,连她脸上亦沾满他的鲜血。

    来不及痛苦,他已听到后面大喊:“那个女人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抓住她。”

    他把她扔到马车上,自己飞身上马,一手提剑,一手拉住缰绳,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他硬是带她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

    由于失血过多,又一路激战,他的身子早已吃不消,可他咬着牙,想把她安全的带回去。只是他已实在撑不住,于是他拼尽全力将马拉住,然后昏死过去。

    她在马车里担心不已,可一路太颠簸,她只能勉力维持着平衡,无法出去。忽然车停了,伴随着“噗通”一声。她掀开帘子,没看到他,慌了起来,于是匆忙从车中跳出来。

    他正躺在马旁的地上,面无血色。

    她急了,撕开裙子包扎他的伤口,然后怀抱着他急急唤着:“元夕,元夕,你醒一醒。”

    回答她的是一片可怖的安静。

    她有些怕了,不过见他虽没有意识,身体却还是暖的,好歹还有一丝安慰。可如今他依旧危在旦夕,为了救他性命,她努力拖着他,将他安置在马车内,然后自己笨拙的策马,一路狂奔,终于她看到了王城,继而看到了王兄。

    见到王兄时,她已没有言语的力气,只能用力指向马车内,又将贴身揣着的玉交给王兄,便也昏死过去。

    她再醒来时,王兄已将一切安顿好,王城又开始恢复往日的生机。

    父亲留给她的原是玉玺的碎片,上面隐隐写着个“夜”字。她交给王兄后,王兄将其与自己那块拼合,成了个完整的玉玺,中间刻着“凌夜”二字,正是王兄的名字。

    这也是这个国家的传统,先王若怕自己身后诏书被人篡改,便将下一任继承人的名字刻入玉玺。

    她父亲素知几个儿子狼子野心,于是将玉玺砸成两片,并将其中一片藏在女儿的嫁妆中,以保万全。

    王兄并未问她为何出现,看她的狼狈样子,一切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于是只是与她说了他的情况。听说他无恙,她总算放下心来。

    不久,国家的一切走上正轨,边关叛乱也已平息,二人再次回到大漠。

    不想二人这一趟虽已是惊心动魄,回到大漠后等待着他们的事却更加惊心动魄。

    二人回到大漠后,依旧避着嫌,不曾过多交集。可流言却渐渐传了出来,说是二人一路上已做尽了夫妻,方才回来。

    流言多了,自然就传到了元麓耳朵里。于是元麓召了她来,面色铁青的质问她。

    她委屈不已。

    他们除却生死关头的拥抱和守护,半分越矩也没有。可为了保护他,也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她不得不倔强地一直跪在元麓的书房外。

    一天一夜后,她昏倒在书房外,元麓姑且信了,便遣人送她回去。

    他去看她时,她依旧昏迷不醒。侍女正为她敷着膝盖。他掀开来看,已是一片模糊不清的青肿。

    他心疼不已,将药布轻轻放下,腰间的坠子不小心扫到她的裙子,露出两颗熠熠生辉的明珠来。

    他那一瞬间欣喜若狂,同时起了些歪念,可他又甩甩头,看了看她苍白的脸颊,转身离开。

    元麓知晓此事后,冷笑着质问他,他一再解释,元麓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于是下令将二人分别禁足,并收了他所有权力,只留一个王爷的虚衔。

    他那时节忽然明白原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元麓设下的局,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他只能暗恨自己愚笨,连累了她。

    被禁足后,他夜夜买醉,众人都叹息,觉得他已经废了,于是便不再管他。

    某夜,他一如既往的借酒浇愁,忽听窗外两人谈话。

    “你听说了吗,王后禁足后病重,又没有大夫给看,怕是要不行了。”

    “真是可惜了,那么美的姑娘怎么那么想不开。”

    他心一揪,忽然躲过所有看守,闪电般窜上房顶,全然不顾自己未痊愈的伤。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见到她。

    他想见到她安好。

    3

    他走进她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只稀稀落落的看守者也是昏昏欲睡。她的门上挂着一把大大的锁,屋里的灯昏昏暗暗的,像是一座废旧宫殿。

    他闯进了她的宫殿,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酸不已。

    她只身一人披着件袍子坐在昏黄的灯下做着女红,见他进来,她抬头愣愣的看着他。

    她的憔悴形容尽数落在他眼底。

    他再也无法忍受,于是上前紧紧抱住了她。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伸手推他。不知是因为她不停的动还是怎样,他忽然欲火难忍,于是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欺身而上。

    一夜良宵。

    半月后,她拿出嫁妆中的稀罕玩意赏给守门人,央求他们请来元麓。元麓想着她好歹是和亲公主,于是来了她的宫殿,一月有余后,她被诊出喜脉。

    元麓子嗣单薄,听闻此便大喜过望,给她无限荣宠,与此同时,曾经的流言再一次传了出来,并更甚于上一次。

    此时元麓想起她当日主动邀宠一事,疑心再起,于是本着“宁可错杀,绝不漏杀”的原则,派人强行灌了她一碗红花。

    她本就病恹恹的,又被强行落了胎,身子彻底垮掉,便终日昏睡着。偶尔醒来,也只是愣愣的,口中喃喃念着元夕。

    他知晓此事后,暴跳如雷,只恨自己鞭长莫及,无法护她。恰巧那天夜里元麓派人来暗杀他,他在艰难周旋后,杀了那几人,随后曾经被抑制的歪念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要杀了元麓。

    打定念头后,他开始着手准备,只几天工夫便已妥当。准备行动前,他去看了她。她依旧昏睡着,形容枯槁,面色在腰间明珠衬托下,更显惨淡。

    他吻了吻她额头,又替她掩了掩被子,然后走了出去。

    屋外,晨曦微凉,正是好时光。

    那天早上,宫中忽然传出元麓中毒暴毙的消息,阖宫上下一片混乱。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冷笑两声,同时长吁一口气。

    他素来知道元麓疑心重,晨起饮茶都要试毒,身边更是随时潜伏着各路高手保护,根本无法近身,于是他差人在为元麓递茶时摔倒,并使飞溅的瓷片划伤他的手,同时在他的剑柄藏了剧毒,当他练剑时,毒通过伤口进入,便会致命。

    如今他们终于脱离危险了。

    他急忙奔向她的院子,心底的激动无法抑制。当他赶到时,为她诊治的大夫正一面收拾医箱,一面摇头叹息。他忙问她的情况,大夫摇头说到:“王后殁了,王爷节哀。”

    他如坠冰窟,向后跌了几步,口中连连念着“不可能”。

    大夫扶住他,递给他她留下的盒子。

    他打开,里面赫然是她平日不曾离身的明珠,还有一封信,上面潦潦草草的写着:君心妾知,无以为报;感君深情,妾实亦然;此生识君,已然无憾,唯有一愿,难以遣怀;愿驰千里,送妾还乡;还君明珠,来生再见。

    他丢下盒子,抱住她冰冷的尸身嚎啕大哭。

    后来,他已不记得那天自己如何将她抱上马车,送还故乡。

    他终究完成了她的愿望,可他却并没收下她退还的明珠,而是将之葬在她墓中。待他安顿好大漠之事,便赶回她坟前,自结于此,她的王兄将二人合葬,合棺时,明珠的光辉终于被遮住了。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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