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平:
你好吗?
此时,屋外大雨如注,夹带着豆大的冰雹。整个城市浸泡在雨水中,雨季的雨总是来得又快又猛。电灯突然闪了一下,就灭了。虽然只是下午三点,屋内却是黑沉沉的。我坐在沙发上,一时怔住。
狂风吹得院子里的蕃石榴树哗哗作响,雨点和冰雹狠狠地砸在窗玻璃上。随着轰隆一声响,一道闪电劈过来,瞬间照亮了屋内的一切。对面沙发上老祖母正低着头念念有词,咖啡台前的阿依莎托着腮木然注视着窗外,她们对这样突然而至的暴雨和停电习以为常。
Kedeja太太站起身,拖动着厚重的裙摆,摸黑打开厨柜,找出蜡烛。火柴响了,蜡烛燃了,房间跟着亮了。窗外风声雨声雷鸣声好像渐渐远去。屋内烛光摇曳,客厅恢复了停电之前的活动。
炭炉上的咖啡汩汩作响,女佣阿依莎坐在咖啡台前,擦拭着白色的咖啡杯,神态安静。老祖母从香罐里抓了把Atan洒向炭炉。一缕青烟升起,客厅里氤氲着淡淡的香气。Atan是一种植物香料,如小石子般,颜色各异。当地人喜欢在喝咖啡的时候,燃起香料。屋子里飘浮着Atan的香气和咖啡的焦香,整个空间里的人和物,仿佛有了一种深远而悠长的意味。
Kedeja太太的远房侄女依着老祖母坐在地毯上,手里捧着《古兰经》,靠近应急灯朗读经文。她二十出头,在亚的斯亚贝巴大学读书。她并不是长得很美的女孩子,我的意思是说她并不像街上大部分埃塞姑娘美得那么张扬。
她五官平淡,满脸雀斑。但眼神专注,神情虔诚,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盲闻,仿佛全心神都沉入到手中的经文中。烛光下的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因为专注而动人。
八十多岁的老祖母坐到地毯上,闭着眼睛,转动手里白色的串珠,低声诵读经文。Kedeja太太在老祖母身边盘腿坐下,从白色“哈马”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把新鲜恰特草。她择了几片草叶,放进嘴里咀嚼。
随着侄女念经的声音,Kedeja太太也半闭着双眼,摇晃着身体,跟着念念有词。孩子们在地毯上爬来爬去,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这是一个平常的下午,温暖圣洁的氛围充盈着整个房间。
哦,秋平,忘了告诉你,Kedeja太太就是我现在的的房东。她今年65岁,与我母亲一般大。虽然从没离开过非洲,身上却带着一种西式的优雅和非洲的风情。这也许是她的租户以欧洲人居多的缘故吧。
Kedeja太太年轻时应该是个大美人,笑起来弯弯的眉眼,高鼻深目。每次出门总是盛装打扮,雍容华贵。手指上戴着巨大的黄金戒指,耳朵上别着黄金耳环。身上的“哈马”也是亮闪闪的,十足贵妇人的样子。
虽然平日要管理一幢出租公寓,很辛苦。但我很少见到她疲倦的神态,脸上总是笑意俨俨,彬彬有礼。她早年毕业于亚的斯亚贝巴医学院,三十多年前还曾跟中国医疗队工作过呢。她说起那个时候见到的中国人全都穿着黄军装,一副好笑的樣子。
秋平,我很喜欢她,她有时候像母亲,有时候又如女朋友般说话随意无所顾忌。她和老祖母也会来我屋里喝中国茶。可是她每次喝了两三杯就起身告辞,生怕打扰了我。
Kedeja太太有一次跟我说,她也并不是那么喜欢喝咖啡,只是很喜欢家人坐在一起,慢慢享用咖啡的气氛。这也是我喜欢她的客厅的原因吧。
很多个午后,我都会腻在沙发上不愿动。阿依莎煮的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火炉里的Atan燃了一次又一次。等到日光从窗户的上方移开,照在院子里的蕃石榴树上了,我才慢慢移动脚步,恋恋不舍地回房去。在这里,时光变得很慢,慢得一天都变成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
Kedeja太太的客厅里总是飘荡着各种香味,咖啡香、Atan香,英吉拉香、爆玉米香、面饼香。这些香味,让客厅充满了烟火气。有时候去得晚了,Kedeja太太会留我吃饭。
埃塞人三餐简单,基本上是英吉拉配各种酱料。晚餐一般是面饼涂上酱料。埃塞的酱料很合我的口味,酸辣可口,什么食物配上它,就能让人食欲大增。
面饼做得很大,就放在特制的草编盘子里。女佣将盘子端到老祖母面前,由老祖母用手将饼撕成刚好的几片,再由女佣分送给在座的人。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食物,但是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年轻的女佣捧着盘子一个个按顺序分送食物,再向我走来,心情又期待又兴奋。这种感觉像是身处某部落里,我们在树下席地而坐,准备分享食物。
我用手从盘子里拿起一片饼,轻轻捏住,好半天才撕下一小片放进嘴里。坐在对面的老祖母看见了,总是露出又慈爱又好笑的神情。
秋平,你说我为什么那么喜欢Kedeja太太的客厅呢?是因为它温暖有爱,充满家的气氛吧。
在这离家别乡的非洲,我在Kedeja太太的客厅里找到了家的感觉。
安。
有有
网友评论
就是去塞伦盖蒂大草原看动物大迁徙
也不知道哪天才会实现
你给秋平的信写得好细腻
有一种读简爱体的感觉
要写101封呀
这才第三封
我会一直追下去的
想问问秋平有回信吗
在哪,想看
独在异国照顾好自己
晚安
每次出门总是盛装打扮,
在在离家别乡的非洲,
在这离家别乡的非洲,
被你美丽的讲述带到了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