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养的月季花
【1】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我比很多同龄人更怕没有归途这件事情。
因为我妈妈今年已经是快60的年龄了，长大后身边每个人都说我“体质太弱”，却不知我是遗传了我老妈的部分基因。
我妈生我是在九月的一个雨天，那年她正好38岁，无论是放在过去还是拿到现在，她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高龄产妇。
那年，她拥有了一个在之后二十年里能勇敢保护她的女儿，作为代价，她双耳的听力降到了75，也就是大部分人眼里的“聋子”。
年纪小小的我还不懂，为什么每次我说话时她都不理我，只是重复一句：去找你爸。
我对她所有的了解都是源自听我爸说，年轻还没嫁人时她是走遍十里八乡的妇女主任，后来学护理在医院当了护士。
再自由恋爱嫁给了爸，生了我哥，再之后就是生了我。
【2】
因为有她，小时候，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和人打架吵架，原因很简单，他们叫我妈聋子，对此，我爸说，这是母女间的天性。
我爱惹事生非，我妈却爱种花。
我们家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那是我爸拿锄头一下下刨出来的，说是给我妈在家免闲消磨时间。生完我之后的她就辞了工作在家做了全职主妇，做饭洗衣种菜养花。
后来我成了一个花痴，大概就是成长期见惯了太多花开，月季花的颜色异常鲜明﹕红的如霞﹐白的似雪﹐黄的似金…，而且一年四级几乎都是它的花期。
少年时代，我脑海里能想起的大多是她在花园里忙碌的身影，每次只要哪棵花树生病长了虫，她就着急的不行，一个劲的催我爸给花喷药。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在撒娇的少女。
小时候，我还总爱扒拉着她的耳朵，想听听她有时会自顾自说起的“耳朵里面又响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声音。
潜意识里，我从不觉得她有什么与众不同，和所有的妈妈一样爱逛街爱臭美爱砍价，每每买一件新衣服回家都能乐呵好几天。
在我和她的共同认知里，一张纸一根笔就能解决的问题，压根称不上是问题。
【3】
我从十岁就开始给我妈拔白头发，每拔下一根她都会放在手心。
后来她嫌麻烦索性剪了短发，但我还是怀念她的长发。
十五岁时，快90岁的外婆生了重病，我和妈妈一起去医院看她时，她拉着我的手念叨着：你妈是我几个孩子里最聪明的，就是可惜现在耳朵聋了，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对你妈好点啊。
那一瞬间，我是憎恨自己的，如果没有我，外婆就还是拥有一个没有残缺的女儿。
十八岁高考被一所外省学校录取时，我在纸上写下了那个城市名字递给了她，她说：丫头，咱要不就不上大学了，太远了。
表情很认真，不含开玩笑的成份。
我忍着想哭的酸涩继续写：妈，别逗了，人家想去还去不了呢？
离家前，她从花园里给我挖了一棵很小的月季：想家的时候看看它。
来北方的第一年我看到漫天大雪时，很想给她打个电话，和她打电话的节奏永远是我爸把手机递给她，然后她就开始三字箴言唠叨“多穿点，多吃点，别省钱”，说完了就撂下。
因为她知道，无论我在这头说什么说多少，她都听不到。
而我也知道，我也只是想在想家的时候听她说说话。
【4】
这几年，妈妈的耳朵逐渐有了好转，每次回家，陪她去医院检查都是我，反之，哥哥就直接被打入了冷宫。
我边看着他“争宠”的眼神，边搂着我妈的脖子说：看什么看，比我早出生那么多年也没用。
在写这篇的时候，我把征文链接给哥哥发了过去，并配上：很想把咱妈写的催泪点，但感觉不会成功。
哥哥回：拉倒吧，咱妈一直是个公主，比你还娇气。
是啊，我们的妈妈已不再年轻，但在她的孩子眼里，她依旧是个有着少女心爱闹脾气的大人。
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感受不到人心嘈杂，也就是在这样的安静里陪着我一步步长大，当我独自在外学着与世俗相容的时候，她在家中为我修剪出一片花园，她用她的方式教会我感受生活的暖意。
老子言：“上若善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如果说善的人皆像水，那么在我心里妈妈就是水，本性柔和如水，虚怀沉默如水。
我问过她：妈，你们都已经有了哥哥，为什么还要生我呀？
未曾问出口的还有那句：如果知道生我会让你变聋，你还要我吗？
“我要知道你这么爱花，提前十年就生你了~”
我想，花开的声音或许她能听得见，就像我这么多年从未与她说过一声“我爱你”，但她时刻都在我心里。
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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