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畔

陕南的一个小山村里，零零散散地住着六十多户人家。由于村子不大，所以村子里每户人家彼此都很熟悉，来来往往，互帮互助，就像一家人一样，颇有几分沈从文笔下“边城”的感觉呢。

村头有一条河，因为河水清澈得像玉带一般，村里人便称它为玉带河。说起这玉带河，那可有的说。

玉带河河水清澈，水质柔软，平时小孩子在水边嬉戏玩耍，妇女们在水边洗衣服边开玩笑，讲着各种各样的段子。蓝天下，河水畔，大家有说有笑，不亦乐乎。

玉带河水量比较充沛，夏秋季节的时候水能没到人腰间，冬春季节水少得只能没过脚踝，连膝盖都够不着。您可别看这只是一条小河，民国时候，有一年夏天遇上大旱，这玉带河的河水可是救了全村人的命啊。

这玉带河畔有一户人家，姓刘，有个女儿叫刘小英。这小英打小就聪明乖巧，懂事听话。别的娃娃都在外面疯玩的时候，她已经懂得帮着大人下地干活儿了。左邻右舍没有人不夸老刘家要了个好闺女，老刘头也是高兴地合不拢嘴。

光阴荏苒，一眨眼之间，小英已经快20岁了，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花枝招展的大姑娘。这老刘家的门槛啊，都快要被前来说媒的人踏断了。

张大婶儿过来说:“我那个侄子，23岁，长得人高马大的，身体结实，能干活儿，也能出去挣钱。把你家的闺女许给我侄子吧！”

李大娘过来说:“我那个外甥，今年22岁，在县里的酒厂当司机，走南闯北有见识，一个月工资挣不少呢。把你家的闺女许给我外甥吧！”

陈老头儿过来说:“你别看我那儿子没啥正经差事儿，可是他心地善良，人老实本分着呢，对谁他都没有坏心眼儿。把你家的闺女许给我儿子吧！”

……

老刘头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只好利用晚饭后的时征询自己闺女的意见。

老刘头说:“女儿啊，你看这么多人来说媒。你倒是说说，看上哪个小伙子了？”

小英抿着嘴，玩弄着头发辫子，不说话。

老刘头点了一根烟，慢悠悠地说:“那你说说，你想找个啥样的对象？”

小英说:“爸，你让那些人别来咱们家了。我还小着呢，不着急嫁人。”

“啥？都二十了还小？”老刘头很惊诧。

“爸，我现在真的还不想嫁人呢。我想留在你和我妈还有弟弟的身边。”

老刘头憨憨地笑了:“还是女儿贴心啊。人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这棉袄还真是暖心啊！”

又一个夏天到了。

白天烈日炎炎，热浪滚滚，人们都不怎么出门。到了晚上，暑气渐渐消退了，人们都摇着蒲扇出来纳凉了。

玉带河畔，流水潺潺，萤火虫打着小灯笼飞来飞去，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美丽极了。远处时不时传来男女老少在河水边嬉戏玩耍的声音。

小英一个人在河边坐着。她一会儿把手放到玉带河水里拨来拨去，一会儿捡起一块小石子儿向前扔去。小石子落进水里，“扑通”一声，小英的心好像也沉进去了。

小英又捡起一块圆溜溜的小石头，把它攥在手心里，攥了一会儿，正准备抛出去，却听得“扑通”一声，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发现旁边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借着月光，小英认出来对方是自己小学时候的同学岳鹏。

岳鹏和小英同岁，两人一起上学的时候关系就很要好，还曾经坐过同桌呢。他们两家家境也相似，长辈们历来相交甚厚。

小英问道:“原来是你啊，岳鹏。对了，你在这儿干嘛呢？”

岳鹏在小英旁边坐了下来，笑了笑说:“没啥事，出来纳纳凉。你呢？”

“我……我也是来纳凉的。”小英有些害羞了。她心里有心事，正纠结着呢。

岳鹏说:“我听说最近去你家串门儿的人很多啊！”

小英娇嗔地说:“那些人可无聊了！”说完她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马上就脸红了，说:“岳鹏，你真坏，哪壶不开提哪壶！”

岳鹏嘿嘿地笑了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再说了……”

没等岳鹏把话说完，小英就伸出手来要拍打他，岳鹏赶紧爬起来躲闪。岳鹏顺着河边跑，小英在后面紧追不舍，河畔传来了两个人欢快的笑声……

这天晚上，小英突然就失眠了，很晚才睡着。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心里很乱。隔壁屋传来父亲一阵响过一阵的鼾声，她心里就更乱了，好像有一大把狗尾巴草在心里不安分地跳来跳去……

这天晚饭后，刘老头又开始关心女儿的婚事。小英还是推脱暂时还不想嫁人。

刘老头干咳了一下说:“那我问你，那天晚上在河边跟你一起耍的小伙子是谁啊？”

小英没多想就回答:“岳鹏，岳叔叔的儿子，我的小学同班同学。”

小英刚一说完，马上就警觉地问:“爸，你问这些干什么？我们只是同学而已，没别的啊。”

老刘头笑了:“傻闺女，我就随口说说，你紧张个啥！”

发觉上了老爹的当，小英不开心了，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小英躺在床上，用手揉搓着自己长长的头发辫子。她回想起那天晚上在河边的情景，又回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梦。对，那天晚上很晚了，她困倦得不行了才昏昏睡去。然后她就做了一个梦，一个只有她知道、不能给任何人说的梦。对，这个梦无论如何不可以对别人说的……

秋天来了，暑气消散，天气转凉，树上的叶儿也一片接着一片地泛黄了。在晴朗的天空里，几只大雁一会儿排成“一”字形，一会儿排成“人”字形，往南方飞去了。

秋季征兵工作开始了。

一辆宣传车在村子里转来转去，车顶上一个大喇叭不停地喊着:“服兵役是每个适龄男公民应尽的法定义务。希望广大男青年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踊跃报名参军。参军光荣，保家卫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天中午，小英吃完饭，正在自家院子里喂鸡，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她仔细一听，外面的人说:“你听说了吧？老岳家的儿子报名参军，资格审查通过了！”另一个人说:“是吗？那可真有出息！哎呀，这个老岳人不咋的，三拳打不出一个屁来，可是要的这儿子可真不赖啊……”

不知道咋的，小英手里给鸡喂食的盆子突然就掉到了地上。她顾不上锁门，赶紧就往村头跑去。快到村头的时候，她看见一辆军绿色的汽车沿着玉带河旁边的路开出了村子。车子上拉了十来个年轻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挥着手。

小英跑不动了，蹲在玉带河边。她望了望水里的自己，额头前的头发凌乱了许多……